她蹲在江渡面前,一时没有再说话。
江渡慢慢抬起了头,稚气的脸孔由于错误的成长环境,已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安静,但仍然带着孩童的无助。
在身后的争执声中,他嚅嗫着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挡?”
停顿一下后,他孩童的眼睛露出几分痛苦的自卑,“你应该也很讨厌我吧。”
她柔声问,“为什么讨厌你?”
“……因为,我不该生下来,我的存在是错误。”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头已经越来越低。
即使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些谩骂,但尚且稚嫩的心上,还是会留下伤口。这些痛苦,会伴随一生,成为无法弥合的伤口,无论多么努力地想要做自己,也无法抵过这日复一日的痛苦。
“所以啊,你也不能决定自己被生下来对不对?”
她对着他微笑,望着他瘦弱的身影,柔声慢慢地说:“是大人们的错,是犯错的爸爸和犯错的妈妈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你来到这个世上,也并不想拥有这样的一生,也想有着幸福的家庭,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长大。如果我要讨厌谁,也应该是讨厌他们,是他们的错误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你和我一样,都是无法选择人生的受害者。”
她拉过江渡的手,孩童的手掌小得轻易就能握住,望着他慢慢抬起来的脸,还有眼底那点脆弱的迟疑。
暮春的光穿过头顶的树桠,细细碎碎落在江渡的脸上,仿佛时光能够穿过光阴。
她仿佛望着那时候她由于年幼而读不懂的温柔脸孔,看不懂他落在黑暗里的那一半孤独,他总是希望她快点长大,原来是一遍遍地向她求救。
如果那时候,这些话也能够说给他听,是不是就可以早早留下他日复一日破碎的灵魂。
“所以我不会讨厌你,你也不要因此自卑,不要在意别人说的话,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做自己。”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等我一下。”
然后上楼去找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折好,放到他的衣服口袋里,“这是我的电话,如果遇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可以来找我。”
身后又吵了起来,双方为了钱都不肯退让。
他的妈妈装起哭哭啼啼喊着委屈,每个字都提到他,哭着自己孤儿寡母多么艰难,孩子以后还要上学,每个字都没放过他,用他博取着同情心。
但同时,是把放在火堆上。
他才闪烁起来的那点微光又暗下去了,他低着头,一时没有应她的话。只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只是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低着头很久。
额头间是树桠落下的细碎微光。
她问,“你现在是在读小学吗?”
“嗯。”
“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钱上学,姐姐会给你,你安心读书。”见他还是低着头,低垂的脸孔是无措,她继续柔声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考好一点,考个很好的学校,将来能挣钱了再还给姐姐。”
他的眼睫颤了一下,细碎的光落在他稚嫩的脸上,照亮了一点微光。
他像是和她约定好了一样,说道:“我不会告诉妈妈。”
她笑着,“好啊。”
她伸出尾指,“拉钩。”
民警调解后,这场闹剧才总算结束。
爸爸在外的这个情人泼辣难缠,最后还是给她一笔钱才罢休,但好在调解后双方退让,只给她一万块就罢休了。
她没转钱,而是取了现金。
另外取了一千块,偷偷塞到江渡的衣服里。
他浑身上下都是诧异和自卑,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当着妈妈的面拿出来还给她,她偷偷向他晃了晃尾指,是他们的约定。
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处理这些事了,更没精力听妈妈后续无边无际的哭闹和负面情绪。
但是难得见到她,妈妈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骂着她白眼狼,有钱给外面的女人也不肯把这一万给她。
这无休止的纠缠已经磨完了她全部的耐心,她打断道:“要回来也行,反正是你自己住在南江,以后她天天来家门口闹,天天这样跟你闹,烦得也不是我。”
妈妈没有在小三那里撒尽的气,彻底发泄在她身上,伸手就要打她。
沈既白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