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见了,听觉更清晰了,无数恶毒的咒骂,只隔着一条走廊,尖锐如厉鬼。
——林嘉远,你怎么还没去死。
他说他的生日是六月三日,他所有证件资料上的生日都是假的,真正生日的那天只有他妈妈知道。
但是他妈妈不会为他的生日庆祝,所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
真正收到过的生日礼物,只有她维护他的那一天。
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她都要冲上去跟人理论,连他自己都不可以说他不好,每次他说自己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她都会闹别扭不准他这样说。
她的月亮,永远都不可以碎。
谁都不可以碰碎。
可是林嘉远说,不管和妈妈的相处好不好,他都只有妈妈。
对方终于没力气了,才气喘吁吁着结束了,医生护士匆忙赶来,搀扶着病人回去躺下。
护士扶着林嘉远出来,从她身前的走廊走过,她听到了林嘉远的声音,痛苦无力,但仍平静回答着护士的询问,“有一些玻璃的划伤。”
“杯子里面的水烫吗?”
“今天是温水。”
“头呢,头晕不晕?”
“她晚饭只喝了半碗粥,力气不是很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还是保险起见吧,做个检查。”
他的声音从面前的走廊一行人的匆匆忙忙中渐渐远了,无数脚步声、说话声,他已经走过去了。
她死咬着嘴唇的哭声才忍不住的哭出来,抽噎着浑身都在颤动。
鼻尖耳朵都已经哭红了,整张脸上都是泪水,她眼睛都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不断地擦着,但是眼泪不断地流,怎么擦都擦不完,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沈既白在她面前蹲下来,他身上没有纸巾,只能用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
但是显然无济于事。
他的手掌早就已经被她的眼泪湿透了,只有越来越多的水渍。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下,她埋头抱着膝盖哭得浑身颤抖着,细薄的肩背脆弱得还像个孩子,会为了自己画了一晚上的画被别人撕碎而伤心,她绝不肯吃一点亏,哪怕打不过也要和对方打架,宁可自己鼻青脸肿也一定让对方求饶道歉。
可是现在,被撕碎的不只是一幅最喜欢的画。
而她连和对方拼命要个道歉都不能。
他安静陪着她,等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才说道:“走吧,时间到了,该走了。”
她很听话,决不食言,所以点了点头就试着站起来。
但她哭得太久了,这一站头晕地倒下去,沈既白及时接住她,握着她细瘦的手腕,叹了口气:“我背你。”
她站稳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他也没强求,只握着她的胳膊慢慢地走。
走得很慢,她有气无力的脚步恰好都能跟上,眼泪还在断断续续从眼睛往外流着,顺着小巧的下颌滴到衣服上、地面上。
从电梯下来,住院大楼已经在身后,夏夜的高温笼罩下来,吹着干燥的风。
手机震动,在冷清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她拿起来一看,是林嘉远回了她。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医院吗?”
“对不起啊弥弥,我昨晚守了一夜,今天早上回家洗了个澡就睡下了,现在才醒,我过来的话还要好一会儿。”
才平静下来一点的眼泪又开始流,她用手背擦掉眼泪,要回他不用了,她已经回家了。
“他不会信的。”沈既白在旁边说。
她打字的手停了下来,眼泪模糊地抬头看着他。
沈既白不想看她这样子,转开了视线,“你的脾气太好了解了,连我都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更别说林嘉远了。”
她握着手机,低头沉默了很久。
沈既白叹了口气,“去见他吧,既然他都愿意下来见你。不是想给他看录取通知书?”
很久后,她摇了摇头,“不见了,你帮我想个理由。”
这沉默的几秒,他眼前晃过的,是刚才在住院楼里,林嘉远被护士搀扶出来经过时,她条件反射就蹲下来。
其实那时候林嘉远根本看不到她,林嘉远不知道她在这里,根本不会从门缝那一点视野往里面看,她哭得头晕脑胀,但听到他的声音出来,第一个反应就蹲了下来,不要让林嘉远看到她。
他没问为什么,替她想了个理由,“说你还在等,医院的空调太冷了,一直在流鼻涕,让他过来的时候帮你带件外套。”
她没多想,改成自己的语气,照着内容发了过去。
很快,林嘉远回了信息:“别等我了,快点回家,你都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