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下意识去抓她的胳膊,握得很用力,生怕抓不住她。同时跟值班护士说道:“没关系,我们不进去,不用管我们。”
值班护士倒也没再管他们,因为上面都交代好了,现在也有得忙了,所以劝阻过后就不再管他们。
但在走开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等会儿你们千万别出来,病人如果看到有陌生人在,恐怕更难稳定下来。”
沈既白点头说好。
护士走后,他才低头看她,握着她的胳膊始终没有松开,但她其实很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尽管从听到里面的声音开始,她就已经浑身紧绷,目光紧紧地听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脖子上的血管都紧绷突起,随时一副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样子,但她极力克制的让自己平静着。
“江弥。”
叫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答应了他,也许连这点意识都不在了。
沈既白握着她的胳膊,不忍心道:“别去了。”
她始终很乖,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了他的话,也只是转回头来。
但她回头的动作缓慢,脖子仿佛都已经僵硬了,浑身紧绷得连筋脉都无法自然,回头的这一眼,也看到了她平静的语气下,那双明亮又绚烂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水光。
她紧绷得连声音都轻得听不清,“我要去。”
胳膊被他握着,她拼命地让自己平静着回视他。
眼睫湿漉漉地眨着,眨不掉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只能努力地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她轻声,但执着,哀求似的又说了一遍:“我要去看他。”
走廊深处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悬在她眼眶的泪光也快要掉下来了。
沈既白转开了眼,握着她的胳膊朝里面走去,到旁边的病房就停下。
通过敞开的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悬在眼眶的泪在一刹那砸下。
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林嘉远的衣服大多都是衬衣,以前只觉得他穿衬衣好看。
但是他的衣领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不管多么热的天气,不管运动后出了多少汗,他都不会解开。
也不明白,为什么石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好像只当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痛,连皱眉都没有。
她受伤,他总是很熟练,需要用什么药,连药瓶都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先用什么再用什么,连涂药的动作都细致,不会让人感到疼痛,比校医控制的力度都还要好,以前只觉得他好温柔。
她曾经从他袖口的缝隙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下意识要去拉他的袖子,他却浑身防备,一点都不让她看,也不让她碰。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她总是像小孩子吗,无法成为让他能够依赖的大人,所以连伤口都不愿意向她坦露吗。
他总说他的伤口很丑,不想让她看到,她总觉得没关系,她明明不会嫌弃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关系的林嘉远,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自卑也好,软弱也好,丑陋也好,不管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他,不会不要他。
所以,明明没关系啊,明明不用躲着她啊。
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她明明还是会喜欢他。
可是真正看到那些玻璃杯子被用力砸向他的身体,他被砸过来的力气掼得后退了一步,但是神情沉默得连眼皮都没有眨。
玻璃砸过来碎开了,划伤了他的皮肤,上面早已经有了好几道伤痕,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地上,汇成一朵又一朵嫣红炽热的花,而他在一点一点苍白流逝。
同时还有对方歇斯底里地吼叫,不断地骂着他去死。
——林嘉远,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平静听着那无数恶毒的咒骂,忍着痛,缓慢地俯身去捡起地上一片又一片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去拿扫把,要把剩下的细碎扫走。
但是在他转身的同时,他被人从身后揪住头发,拽着他的头不断朝着墙撞上去。
门缝狭小的视野里,能够不断看他被掼到墙上时痛苦紧皱的脸,手臂顺着指尖不断跌落的花。
他不反抗,只沉默地承受着,等到对方累了才松开了他,他痛苦无力地抵着身后的墙,连站好的支撑都不够。
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她明明还是会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在亲眼见到这一切时,她好像才终于明白。
沈既白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也没有反抗了,只有眼泪还在不断地流着,她已经哭到浑身颤抖,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手掌握紧再握紧但还是在不断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