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重重落在她的手指上,那一下痛得锥心,她痛得想要缩成一团,下意识地抱着自己,可是手指一弯就疼。声音已经带着哭求:“妈,我跟那个同学关系根本就不熟。”
“不熟?你不是最脸皮厚最会来事吗,你们学校那个年年考年级第一的,你成绩这么差不也把人哄得团团转,人家不也乐意跟你玩吗,一个同班同学你还想不到办法?少给我找这些借口。”
这么说着,棍子又要朝她打下来,这一下重重打在了腿上,她死倔着不肯求饶的自尊心终于粉碎,痛到弯曲倒地,蜷缩地抱着自己。
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
来电显示,沈既白。
嘈杂的蝉鸣声,棍棒打落的闷钝声,看热闹的牌桌阿姨们几分虚情假意的劝阻声,楼上看戏拉开窗户的滑动声,窸窸窣窣看戏的感叹声,全都随着这几声震动停止。
她浑身热到浸泡过几遍的衣服,为了准备考试熬了很久的筋疲力尽,痛到难以伸直的手指、背脊,还有一块一块被小心保护着的自尊心,好像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得救。
可是,真的能够得救吗。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吧,哪有那么多尊严和爱可言。
长大是一件痛苦的事,她一直都明白,所以她总是任由自己迟钝,任由自己从细枝末节中抠挖着自己被爱的证据。
可是她好像,再也没法这样骗自己,骗自己是快乐的小孩。
在这个老旧昏黄的灯泡通明下,她伸着痛得难以伸直的手指,颤抖着拿过了桌上的手机。
在妈妈怒目注视下,憋了憋声音里的哭声,点下了接通。
可是没想到,电话刚一接通,里面传来的是焦急的语气,“江弥?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四周好安静。
安静到可以听到电话那头的背景里,隐约有乐器的旋律,恢弘壮丽,如同歌颂这万家灯火、盛世太平。
而她蜷缩着痛到站不起来的小腿,跪坐在泥土坑洼的土地,顶着妈妈威胁般的注视,那一刻分不清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有温度的人间。
为什么只是看到她几个未接来电就可以有这样的焦急,透着从来没有从他身上见到过的担心,仿佛是生怕因此错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她五六岁的年龄,她的父母可以放任她站在暴雨的路边,在麻将桌上嬉笑怒骂着瞥一眼她淋透到家的身影,骂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又上哪鬼混了。
余光里是妈妈监视般的目光,她回应:“嗯,有事。”
“我下午在飞机上,刚刚才看到。”他解释的语气隐约有些不安,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在南江了?”
“嗯。”
“你这个暑假还回南江吗?”
“你找我?”
“……嗯。”
电话那头也安静了几秒钟,不难察觉到她态度的不同寻常。
“我知道了。”他没在电话里问更多,只是说道:“我过来看个演出,明天就回来了,到了给你发信息。”
“好。”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她主动问:“那我挂了?打扰你了。”
“嗯,挂了吧。”
通话结束,妈妈的表情换上了欣喜,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这才对嘛,都是同班同学,哪有那么难相处,我得给你爸打个电话。”
妈妈把扫帚放了回去,拿出手机打着电话,几个牌桌上的阿姨过来好心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七嘴八舌和气的语气劝着她的不懂事。
“就是嘛,都是小孩子,考完试了一块儿玩一玩而已。”
“都多大了还惹你妈生气,看把你妈气的,气病了可怎么办。”
“你爸那工作多重要,要是真丢了工作,你妈这麻将也没法打了呀,她当然心急。”这话说出来就有几分把话挑明的意思,生怕今晚的事闹得不够大似的,被旁边另一个阿姨捅了捅胳膊肘,才转了个话笑道:“不过你也是家里一份子,能出力还是出力,你爸妈也要供你上学不是。”
楼上各家各户看热闹的窗户都还没关,意犹未尽似的往下瞧着,直到她撑着疼痛进了楼道上了楼,大家才没意思的散了。
楼下妈妈还在打着电话,隔得远,听不清她打电话的内容,但神情眉飞色舞。
她拿着药箱里的药,循着记忆熟练地找出需要用的药。
她一边涂着药,眼前不断都是林嘉远给她涂药时又耐心又温柔的哄劝,她野生野长着没人在意的伤口,他是第一个会皱着眉告诉她受了伤要涂药的人,他的手心冰凉,轻轻地捧着她的伤口,温柔地告诉她涂了药才会好,下次不要再这么冒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