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盈正想着祝薇红素日的行径,有些担心,就闻有笛声随风而来,婢女掩在梅林之中击磬以和,不见身影,却有乐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花瓣纷扰,真如仙境一般。
季家摆弄这些风雅之事,当属第一。
何青圆哪里还管什么祝薇红,祝薇黄的,早已经听得如痴如醉。
“卢姐姐,这是什么曲子呀?”一曲歇止,何青圆耐不住就问,她觉得卢听玉应该知道的。
“是季三姑娘改过的《梅花引》,较之原曲,更绵长温柔些。”
《梅花引》是很有名的古笛曲,季翡之虽然改过,但调子总还是那个调子,何青圆居然都没有听过。
卢听玉见她说问就问,一点矫饰都没有,质朴难得,不由得轻问:“小妹才来京中不久吗?还是说,从前养在观里?”
“嗯,我从前陪祖母住在九溪呢,”何青圆有些好奇,又问:“养在观里,是什么意思?”
“呵,”卢听玉轻笑,道:“养在观里啊,就是说有些孩子生下来体弱多病,或者如季三姑娘这般命格太贵,恐留不住的,就送到观中寄名养上一阵子,等过了命数里的那个灾厄再回到父母身边。”
两人说话时,诗会已经开场了。
季翡之先是诵了一首合情合景的咏梅诗,随后便拿起她起先说的诗册,一一分发起来,在场之人,人手一本。
何青圆见那诗册上落的名字不是某氏,就是一些化名,例如沁心居士,飘芦散人,或者是绿竹闲客之类的。
“姐姐有诗在上头吗?”何青圆又问。
卢听玉颔首,神色中跃出一丝俏皮来,道:“你猜是哪个。”
依着她的名字,何青圆指尖抚向‘飘芦散人’,试探问:“这个?”
“原是这个的,硬是叫三姑娘给换了去,把她的‘绿竹闲客’抛给我了。”卢听玉笑道。
与人相交,若出身原本就有个高低的,交往时很容易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曲意逢迎,但卢听玉和季翡之自幼年时相识,陆陆续续在观中住了很久,相依相伴的情分难得,断不是那种虚情假意。
“真好啊。”何青圆听罢卢听玉说起自己与季翡之相识的缘由,只感到由衷羡慕,她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友人。
即便陈大姑娘没有被窦氏挡在门外,她们俩初次见面的时候,也都已经十来岁了,年岁不同,心境也不同。
卢听玉从何青圆渐轻渐哀的语调中听出了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心中掩藏的怅然,不过何青圆笑一笑,低头看诗册去了。
卢听玉又不是交浅言深的性子,自然不会问。
“斜阳穿透枫林处,疏叶飘零自弹筝。”何青圆一一读着卢听玉的诗,抬首问:“卢姐姐去过西山的枫林吗?”
“是,每年三姑娘都会带我去她家庄子里住几日,和着三姑娘的筝曲,甚美。”卢听玉笑道。
说话间,一身淡素藕合衣裙的姑娘走到一架古琴畔,徐徐落座,缓缓抬臂,一双手美如玉葱,但为弹琴,并没有蓄甲。
“这是三姑娘的妹妹,二房行九的。”卢听玉与何青圆说:“应该同你一边大。”
“她可比我厉害。”何青圆道:“我不会弹琴。”
“这有什么,我也不会,跟着三姑娘粗学过几曲。”卢听玉用一种亲密而温柔的语气说:“谁像她们季家人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丝竹弦乐,也是熟手。”
季家人,何青圆心里只想到一个人,她神思恍惚了一瞬,又被突然响起的空灵琴声牵引回来。
“开始了。”卢听玉有些期待地说。
“什么开始了?”何青圆懵懵懂懂地问。
“琴声飞花呀。”卢听玉笑道:“你没看九姑娘蒙着眼吗,她随意断曲,曲断时花在谁手中,谁就作诗,这第一局要以梅或雪为题。”
“啊?”何青圆差点没惊叫出声,虽然知道来这里就是要作诗的,但这琴声飞花的玩法也太叫人紧张了!
不仅仅是何青圆紧张,便是林谨然和何风盈都心跳快了几分。
祝薇红也是如此,只是她强作镇定,不肯叫人看出一点慌乱来。
这会子功夫若还有闲情逸致环顾一圈,只看姑娘们是淡定自若,兴奋雀跃,还是微有慌张、焦灼,便可知她们是季家诗会的常客,抑或稀客了。
因这参加诗会的多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几年一过,好些嫁了人,或是庶务缠身,或是有了身孕不便出行,又或者干脆是嫁得太远,来不了了,所以总有一小半的姑娘是初次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