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性子本就静, 我去了也是陪她做做针线, 聊聊闲篇,大哥一回来, 我就只能走了。嫂嫂前个倒是回了一趟娘家, 请回来一位夫子,说是教大哥认字的。”
“什么夫子?有名吗?”施氏问。
“是个举子,备着明年考春试的。”十二娘说得轻飘飘, 瞥了眼长在绣架上的祝十娘, 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施氏果然不屑,嗤道:“我当何青圆有个什么人脉, 能请的到什么大家, 一个举子, 嘁,笑死人了。”
十二娘没有说的是, 那位穆文嘉先生得中解元时才十五岁, 明年考春试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七岁, 可谓是年轻有为。
此次从九溪上京来的举子共有四人,何家住了两个,何青圆本意是想请另一位陈先生的, 陈先生是陈大夫的庶弟,有妻有子有家产, 这回说是来应考,倒是玩心更重一些,实在不成,已有举人身份,回九溪谋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难事。
至于小穆先生,何青圆也觉得他前途大好,不想耽搁。
却不曾想,陈先生性子温吞和善,瞧见祝云来好大一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点先生气势都没有。
倒是穆文嘉饶有兴致看着祝云来,等何迁文有事一走,张口就来,“我教姐夫认字,姐姐给我发工钱吗?是论天算还是论字算?”
好端端一个清俊公子,一开口满嘴市侩。
何青圆目瞪口呆,祝云来倒是笑出声,道:“你这样说话,啧,很破坏自己才子的气质啊。”
“气质?”穆文嘉掸了掸身上布袍子,道:“没用,换不了我娘的药钱,凑不齐我姐的嫁妆。”
“你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等明年春试金榜题名,到时候好婚事好前程自然上门来,你还愁没银子。更何况你已经是举子,合该有人送的银子呀。”何青圆缓过神来,不解问。
“送了,”穆文嘉说:“我叔伯拿出许多字据,说是我家从前欠的,全拿走了。”
他自爆家丑,面不改色,倒是听得何青圆一愣一愣。
“我爹死后,家产尽数被叔伯侵吞,还欠了许多。我小时候说话不知作伪,曾言日后如有出息,必定不饶他们,所以他们见我中了举子也知攀附无望,索性做得更绝一些。我还有余力能读书,全靠娘亲、姐姐浣衣贩浆,此番我上京来,也亏得何二哥给了盘缠。”
穆文嘉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始终平静,甚至有些戏谑,道:“会写文章不代表会做官,我性子耿直难改,就算春试榜上有名,只怕日后做官也做不得太好,爬得越高死得越快。官路不通,钱路也不通,唉,还是得一文一文攒呐。”
这样年轻的一个小郎君,通透至极,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磨出来的。
何青圆看看祝云来,见他一耸肩,对穆文嘉道:“只你可别想我叫你先生啊,我真叫不出来。”
“那就加个小,小穆先生,好吗?”穆文嘉眨眨眼,极想促成这笔买卖。
祝云来被他逗得也失笑,觉得他瘦巴巴的,却有点男人样子,就道:“可以。”
穆文嘉当日就跟着祝云来、何青圆回了祝家,被何青圆安置在离内院墙很近的一处小院里。
从何青圆的院子出去,走小径很方便就能到,离外院的喧闹也远,吃喝也都从何青圆院里出。
宅子里新添了一个人,施氏又有些不安生,虽不敢明说何青圆什么,却在背地里散了好些闲话,说她从九溪请回来一个先生,成日在她自己的小院里进进出出,说得暧昧极了。
穆文嘉虽然有来过何青圆的院子,却是只进了祝云来的书房,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祝云来去他院里学。
祝薇红出门交际之时,也时常对别人感慨兄嫂待母亲言语不敬,态度恶劣,晨昏定省,周到侍奉,更是奢望。
于是,何青圆不恭不顺不孝不悌的名声渐渐就传了开来。
这一日,秋分。
恰好是王意如成婚的,她嫁的是秘书郎邓彦。
邓彦是凤梧书院读出来的,是季随海的门生,与王意如又是打小定亲,可谓是知根知底,有情有缘。
何风盈本与王意如说好了,这日她要陪在王意如身边,可每每近身总会被婢女或婆子有意无意的撇开。
三两次后,何风盈明白了,王家这是嫌她不吉利。
她自然也是气的,远远看着王意如上了花轿,在婢女的催促下入了席。
这席面上季家的女眷很多,王家的座次也不知是怎么排的,竟把何青圆、何风盈、祝薇红与季家人排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