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98)

作者:消波块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林白露做过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着了。她抓起一把留言纸,有些只是简单诅咒,有的历数林白露罪状,长篇累牍,罄竹难书,且不说这一篇篇小檄文文采如何,其真情实感远胜他们语文考试时写的那些空洞虚假的作文。

林白露没敢多看,把满桌纸条用力掬起,握成一大团,往桌斗里塞,她刚把手探进桌斗,发现桌斗里的纸条更多,几乎填满了,被她用手一扒拉,哗哗往外掉。

教室里两个男生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林白露来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似笑非笑地抿抿嘴,把厚厚的小说往桌斗里一撂,跑出了教室。

林白露从桌斗里往外掏纸条,看见自己课桌桌面上被人刻了“杀人偿命”四个字,她从桌斗里抓出一把纸片扔在桌面上,遮住那几个刺眼的字,一个小小的桃红色塑料方包跟着纸片一起落在了桌上,林白露拿起来一瞧,是计生办免费发放的安全套,她像被安全套烫了手,用力撇出去,不知落在谁凳子底下。

林白露踩着满地纸片,这时候才发觉同桌这张空桌子是南琴的。林白露不在学校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有人往她桌子里塞东西,她原先的男同桌嫌晦气,没跟老师打报告,自己搬着课桌跟南琴的空桌子换了座位。

林白露后悔听江秋颖的话来学校,她任由那些骂她的纸条散落满地,希望赶在有同学回来前赶紧离开教室。

可还是迟了一步,林白露刚迈出教室门,迎面看见神采飞扬的一张张脸从楼梯涌上来,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

林白露一夫当关,面对着前方万夫,无路可走,往后只能退回教室。她恨不得爬上栏杆从二楼跳下去,她面前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期待的。

林白露实在害怕从人群里挤过去,她转身回到教室,往课桌上一趴,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进胳膊,脚下踩着满地纸片。林白露从小就善于趴在课桌上哭,每次只要往桌子上一趴,一定有人围上来安慰,只要惹她生气的人不来道歉,休想让她从胳膊里抬头。

这次林白露没哭,当然也没等着谁来道歉,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同学,干脆不面对。不过她依然期待着自己最要好的三个小姐妹过来拍拍她,就像以前那样。

林白露竖着耳朵听,听见同学陆陆续续进入教室,听见凳子和地面摩擦,听见笑声,笑声,和笑声,虽然没听到骂声,但林白露反而觉得笑声更加刺耳。

被一群人围着辱骂的,是罪人;被一群人围着讥笑的,是小丑。

罪人认罪、求饶、哭泣,还有机会被宽恕;可小丑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笑料。

林白露忽然起身,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种委屈,她觉得自己再趴下去恐怕真得哭出来。林白露用最快的速度走出教室,她没有跑,她不想像逃跑一样离开。

下楼梯时,林白露往日的三个小姐妹手挽着手上楼,与林白露正巧照面,三人刚才还有说有笑,一见林白露,低头的低头,撇脸的撇脸,躲瘟神似的加快步子跑上楼。林白露没回头看,更不会像从前那样,追过去抓着三人质问,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以前林白露受了委屈,总往财务室跑,但她这次直接跑去车棚,骑上车冲出了校门。门卫看见是林白露,干脆也没拦。

江秋颖失策了,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在成人世界里或许有效,因为成人看利弊。穿得贵,说明富裕,富裕就意味着路子多,路子多当然就不好惹。但小孩儿哪管你这个,且不说林白露班上这群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认不认得出 BABY DIOR 这个牌子,就算林白露把大衣价签挂在脸上,引来的也只会是反感和嫉妒。

林白露回到家,换下大衣才发现自己后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强奸犯”。

刑慧英没说过南琴被林文斌强奸了,她说的是猥亵,报纸上有说猥亵,有说性侵,有说性骚扰,但在学校里传着传着,也就成了强奸,那会儿还没什么性教育,或许在学生们理解中,这几个词无甚差别,只不过强奸听起来更可恨一些。

林白露把写着“强奸犯”的纸条撕得跟雪花似的,强奸犯这个词她不陌生,上一次对她说这个词的人,是尚娜娜。林白露记忆犹新,那天在食堂门口的报刊杂志摊前,尚娜娜毫无预兆地往她耳朵里塞了句,“你爸是个强奸犯。”

当时林白露只觉得尚娜娜莫名其妙,几天之后,林文斌失踪,又过了几天,传来林文斌死讯,以及他猥亵南琴的罪名。

林白露忽然发现蹊跷,从时间上来看,尚娜娜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林文斌干过的丑事,说不定尚娜娜早就知晓林文斌对南琴做过什么,但她为什么没报警?自从林文斌出事,江秋颖想尽一切办法把林白露隔绝在事外,尤其防着林白露打听与性侵有关的消息。可那只是江秋颖的一厢情愿,她越捂着林白露耳朵,林白露反而越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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