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娜娜看见王健鞋子上黑乎乎的,粘着煤土,问道,“你咋这个点儿来了?不在家吃年夜饭?”
“还早呢。”王健看看手上新买的电子表,说,“才六点多,一会儿春晚开始的时候边看边吃,你别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了,跟我走吧,去我家吃饭。”
尚娜娜看着王健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爸妈不认识我,我就不去了。”
“去了不就认识了,多双筷子的事儿,晚上看完春晚你要不想回来就睡我家,我家空屋多着呢。”王健说着站起来,“走吧,民政局肯定放假了,初七初八才上班呢,到时候我跟你去找他们,等他们来接你都到猴年马月了。”
王健看尚娜娜还犹豫,拽她起来说,“走吧,大年三十哪有一个人过的,你自己在这儿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尚娜娜被拉起来,突然不敢看王健,紧张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换身衣服。”
尚娜娜跑上二楼宿舍,凑了一身最干净的衣服,对着小镜子梳了梳头发,眼睛肿得跟熟李子似的,她冲镜子强行挤出一个笑,跑出门。
尚娜娜跟在王健身旁,一路往东郊走,听王健不停念叨狗熊,念叨完狗熊念叨南琴,说南琴妈妈搞不好得判死刑。
尚娜娜很想跟王健说说她跟林白露的事,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该说。
王健家的砂锅店里亮着灯,却没开正门,卷闸门锁着。王健带尚娜娜绕到砂锅店后面的黑胡同,尚娜娜第一次来王健家,院子里只有房檐底下亮着灯,她第一眼先看见了房檐下堆积ʟᴇxɪ如山的旧砂锅。
王健走在前面回头说,“看着点脚底下。”
尚娜娜低头一看,黑压压的地上铺满新打的煤球,只留着一条小道从院门通向平房。
王喜和李艳丽在砂锅店后厨准备年夜饭,听见院门响,王喜喊,“阿健!别胡跑了,过来给我削两节藕!”
王健掀开砂锅店后厨门帘走进去,尚娜娜跟着,闻见店里一股肉香,肚子立刻叫了一声。
王喜甩着刚洗好的一把蒜苗,看见王健身后跟着个小女孩儿。王喜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健和尚娜娜,没说话。
李艳丽正看电视包饺子,扭头看见尚娜娜,也很意外,她看看尚娜娜,看看王喜,手里托着一张饺子皮,店里只剩电视和蒸锅还在响。
王健说,“这是我朋友,她家里没人,来咱家吃顿饭。”
尚娜娜往前迈了一步,对着王喜说,“叔。”
说完又冲李艳丽喊,“姨。”
王喜看尚娜娜年纪不大,瘦瘦的,眼圈儿还红着,他客气地冲尚娜娜点点头,甩甩蒜苗上的水对王健说,“来朋友你不早说?你把那桌子收拾收拾,给人家倒点儿开水。”
王喜又对尚娜娜笑道,“家里乱,你先看会儿电视。”
尚娜娜撸起袖子跑过来,“叔,我帮你做饭。”
“不用,你跟阿健玩儿吧,没几个菜了,一会儿饺子一煮就齐了。”王喜说。
尚娜娜又跑到李艳丽身边,说,“姨,我会包饺子。”
李艳丽看尚娜娜挺勤快懂事,说,“行,那你洗洗手,抽双筷子过来。”
尚娜娜跑去洗手,拿着筷子过来坐下,跟李艳丽一起包饺子。李艳丽看她手脚麻利,指头上生着冻疮,饺子包得像模像样,往篦子上一搁,还能站住,李艳丽心说,是个苦人家的孩子。
李艳丽仔细打量尚娜娜的模样,想起元旦那天下午有个小姑娘来找过王健,李艳丽记得那天的小姑娘不长这样,心说王健这是又换对象了。
李艳丽虽然知道实验中学有学生跳楼,也听说过跳楼的学生叫南琴,可她没看过报纸上的照片,所以自始至终也不晓得跳楼的南琴就是元旦那天下午来找王健的小姑娘。
王喜放下菜刀走到后厨门口,回头喊了一声,“阿健,过来帮我择把芫荽。”
王健跑过去,跟王喜从屋里出来,见王喜手上根本没拿芫荽,而是站在房檐底下点上一根烟。
王喜低声问,“咋回事啊?”
“没啥事。”王健说,“杂技团的朋友,他师父前两天没了,没地儿吃饭。”
“不是同学?”
“不是,杂技团演杂技的。”
王喜吞了口烟,问,“咋认识的?”
“去杂技团玩儿认识的。”
“没出事儿吧?”王喜斜眼看着王健问。
“她师父前两天没了,就剩她自己。”王健说。
“没问你这个。”王喜直勾勾盯着王健,说,“你跟这妮儿,啥关系啊?”
王健忙退了一步,摇头晃脑道,“啥关系都没有,朋友能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