辖区派出所值班民警听说狗熊咬死人跑了,赶紧联系林业派出所。大晚上九名警察配了三把手枪,一把麻醉枪,静悄悄地潜入进杂技团。
谁都不知道狗熊藏在哪,警察只能互相背靠着背慢慢找。据尚娜娜讲,杂技团大门始终是关着的,所以狗熊跑不出去。尚娜娜给警察提了两个地儿,一个厨房,一个后院。
狗熊是在睡梦中挨的麻醉枪,当晚林业派出所的警察把昏迷的狗熊抬上皮卡,连铁笼子一起拉走了。
尚娜娜当时正在厨房里被民警问话,没能见到狗熊最后一面。
后来她去派出所打听过好多次狗熊的下落,可惜从未打听到消息,没人会把一个小孩儿的追问当回事。
吕向东一死,尚娜娜没了监护人。当天晚上,尚娜娜跟着派出所民警在派出所值班室凑合了一夜,派出所民警帮她联系了民政局。
可是赶上过年,民政局有人值班,没人管事,值班的留了尚娜娜的地址,说会安排人处理。腊月二十九上午,民警把尚娜娜送回杂技团,给她买了点吃的,让她等民政局的人来接,民警临走前还安慰尚娜娜,让她别难受,以后在福利院好好生活,好好学习。
民警走后,尚娜娜关上大铁门,站在杂技团门口的门洞里,身后的大院儿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吕向东的骂声。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也并不为吕向东难过,只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尚娜娜忽然意识到,吕向东死后,她得到的不是自由,至于是什么,她还不知道。听说福利院都是和她一样的孤儿,是个大家庭,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机会被领养,从此就能拥有新的爸爸妈妈。
尚娜娜对未来的想象一片空白,她隐隐感到恐惧。她原以为获得自由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却发现真正获得了自由的人是吕向东。
尚娜娜想去找林白露,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事,但又担心江秋颖在家。
她还想去找王健,自从期末考试那天跟王健分开,两人再没见过。王健说好的考完试来找尚娜娜玩,却一直没来——也可能来过,不巧尚娜娜跟吕向东出门演杂技去了。
尚娜娜犹豫不决,担心跑出去找王健会错过民政局的人。这么一犹豫,一天过去了,尚娜娜坐在二楼宿舍里,眼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黑下去,民政局的人没来。
她下楼煮了点挂面,吃完又回宿舍里等,把吕向东的收音机带回了宿舍。入夜后,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尚娜娜听着收音机里的情感节目,睡着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尚娜娜一直赖在床上,中午下楼煮了碗面条,吃完看见院子里来了只野猫,躺在太阳底下晒暖。尚娜娜拔几根干枯的狗尾巴草逗猫,蹲在午后的暖阳里跟野猫玩了一下午,民政局的人始终没来。
太阳挪走以后,野猫也跑了,尚娜娜在宿舍枯坐到天黑,听见外面鞭炮声越来越密,天上的烟花也多起来。
她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的日子。尚娜娜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突然哭了,哭得很大声,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像个水龙头,把几年没流的泪一股脑流了出来。
尚娜娜哭着哭着,仿佛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她抹了把脸,走到门外,确实有人咚咚咚地拍大铁门。尚娜娜一边啜泣一边下楼,裹着军大衣去开门,门一打开,看见王健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头上戴着顶黑色的毛线帽。
“我还以为没人呢。”王健笑着说,他往前走一步才看清尚娜娜哭得眼睛通红,忙问,“你咋了?吕向东打你了?”
尚娜娜一看见王健,哭得更凶了,用军大衣袖子捂住脸,站在漆黑的门洞里哭得浑身抽抽。王健没见过这么哭的,心说这得伤心成啥样才能哭得喘不上气,他以为吕向东下手太狠,把尚娜娜打成这样,于是放着尚娜娜没管,满院子找吕向东,找半天没找到人,他跑回门洞里问尚娜娜,“吕向东人呢?”
尚娜娜从袖子里露出脸,倒抽着气儿说,“死了。”
王健听完一愣,说,“死了?咋死了?啥时候啊?”
尚娜娜把王健领到厨房,两人坐在煤火旁,尚娜娜跟王健说了这两天的事。王健把手里的塑料袋一撇,叹道,“我还给狗熊带肉了呢。”
王健看尚娜娜脸都哭肿了,安慰说,“吕向东死了你应该高兴,别哭了。”
“我才不是哭他呢。”尚娜娜仍倒抽着气儿,说,“我也不知道哭的啥。”
她缓了一会儿,又说,“你咋才来?不是说考完就来吗?”
“来过一回,没人。”王健说,“年前家里忙,天天炸肉,今天上午贴对联儿,下午帮我爸打了四百个煤球,差点给我腰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