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图放下杯子,忽而觉得有些冷,于是站起来跳两下,又慢慢溜到围栏边。车流如织,灯火通明,她不知道这城市每天要上演多少种悲欢离合,而那些事情又会撕扯到多少人的心。她唯一确信的是,黑夜过去,天一定会亮。
静伊问,“在想什么?”
嘉图转身,后背贴紧围栏,朝他们笑一下,“我想到了一个经济学家,叫约瑟夫熊彼特。”
“喂!”蒋数与静伊异口同声,似乎早已适应她这种“学院派”突然转折的作风,可每次又会被此类毫无前兆的“升华”震得一激灵。
朋友们的反应在意料之内,嘉图仍笑嘻嘻的,“就是一下想到了嘛。”
“洗耳恭听。”蒋数做个请的手势。
“干嘛啦。”嘉图虽嘴上这样说,却一步跨到蒋数身边,坐到沙发椅背上,迫不及待分享起内心感受,“熊彼特有个观点,大概就是说资本主义是家庭的破坏者。因为资本主义嘛,显著特征就是遵从个人需求,然而家庭的维护是需要升华个人欲望和妥协的。”
见朋友们半知半解,嘉图耸耸肩,“更通俗一些,家,里面注定存在个人牺牲。当家的概念分裂了,牺牲可能也就没了吧。”
静伊看着她,半晌,若有所思地“嗯”一声。
蒋数故作迟疑,眨巴眼睛问一句,“你……在安慰我?”
嘉图扬手拍下他后脑勺,“你说呢。”
“哎呀大哥懂。”蒋数毫不客气还击过去,“同林鸟一场,现在终于能喘口气各自飞了,好事儿。”
“大概就这个意思吧。”晚风吹过,嘉图不由双手抱胸,淡淡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过不去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这些理论。”
“谢了朋友。”蒋数说着按按她的肩膀,静伊则将手伸过来,轻轻抚住她的,“大家老说有缘人有缘人,但谁能承诺,缘分它能保一世呢。”
晚风习习的夜,情绪作祟的夜啊。
楼下声音渐小,三人酒喝至见底时袁天磊再次上楼。刚见他们便是一笑,“嘿,真是明天不用上班。”
蒋数当即举双手投降,“她俩不用,咱这小家小户周六不得照常营业。”
袁天磊爽朗地笑一声,“生意就指望这两天呢。”
蒋数朝楼下挑挑眉,“人都散了?”
“散了,刚走。”袁天磊问,“张琼你认识吧?”
“认识,来我这儿修过一回车。”
袁天磊点头,仿佛这句只是随口一提。接着又看看桌上已空的杯子,“我送你们?”
“不用,我叫代驾。”蒋数说着掏出手机。袁天磊压住电话,“车放这儿吧。明晚抽空再过来一趟,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做轮胎的。”
“那行。”蒋数知他用意,便也不推脱,“我们仨住得近,你给我们放一处就行。”
“好,我去楼下跟惠子打声招呼。你们东西带好就下来吧。”
待他离开,蒋数骂骂咧咧评价一句,“这张琼,做事儿真他妈孙子。”
“谁啊?”静伊问。
“就刚才楼下闹得最欢那个。”蒋数压低声音,“以前磊哥他俩在一个公司,好像职位也差不多,后来因为个什么事儿磊哥就被挤走了。现在酒吧开业带一堆同事来,面儿上说得好听叫捧场,实际不就是羞辱他来了。”
静伊打趣,“你一天班没上过,弯弯绕绕倒是门清儿。”
“哥们这么多年见的人可不比你们户籍大厅来往的人少。”蒋数抄起大衣扔到她怀里,“快穿着点吧,冻得直哈哈。”
嘉图跟在他们身后默默下楼,路过吧台时正见袁天磊和一短发女孩说话。也就多看一眼,袁天磊忽而侧过头,四目相对,中间隔着晚归人和循环播放的爵士乐,嘉图迟疑一瞬,慌忙避开。她有种很奇怪的感受,就像一块冰被置入温水里,第一次握手,刚刚在楼上他投来若有若无的注视,现在的眼神交汇,统统都是这样的感觉。
从前见过?
应该没有,她的社交圈、朋友圈、工作圈都比较单纯,微信好友不过百,几乎未曾主动要求加过别人。更何况嘉图自认记忆力不错,若有过交往,多少会留些印象。她不知道怎的想到徐植,连那样的交集都记得住——今天之前,只说过一次话,有过几次不曾对视的擦肩而过而已。
明明只喝了一瓶啤酒,思维却像生出触角,七拐八拐拉都拉不住。
晚风袭来,嘉图不由打个喷嚏。
“天凉了,晚上出来多穿点。”袁天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说完这句也不等答复,阔步朝前引路,“蒋数,地址发我一下。”
第4章 四晚风习习的夜4
蒋数上了副驾,嘉图与静伊依偎着坐在后排。一上车袁天磊便开了暖风,随即半转过身调整后面的空调口。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没有任何饰品,指甲亦修剪的干净整洁。似是觉察有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他似笑非笑对着嘉图打个响指,声音很轻,以至于并未惊动正在聊天的蒋数与静伊,嘉图侧过头,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