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养鱼呢。”刘子安放下电话坐到对面,嘴里一通甜蜜的抱怨,“我媳妇真是职业病,这还嘱咐咱俩晚上睡觉把窗户关上呢,当他们班小孩儿了。她说明儿从娘家回来一定得见见你,可别瞎说话啊。”
徐植正色,“实话实话也不行?”
“滚边儿去。”刘子安将睡裤撸到膝盖,一只脚踩到椅子上,像极街头巷尾闲散清闲的北京大爷,咂咂嘴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真他妈快。”
徐植再次戳戳手机屏幕,见无新消息,将电话扣过去。
兴许睡了,他想着,跟一帮叔叔阿姨旅游总归不能熬大夜。
“这一晚上看多少遍手机了。”刘子安扬扬下巴,“有情况?”
“没。”徐植笑着摇头,“给人当了次情感顾问,没付款就跑了。”
“就你?还情感顾问?谁瞎了眼这是。”
徐植闷头喝下一大口酒,度数高,味儿冲,鼻腔里后知后觉泛起一股纯酿酒香。
刘子安给他倒满,又给自己续了半杯,小酌一口,“新工作怎么着?”
“干的活儿跟以前差不多,明年夏天有款新产品打算投入市场,我带这项目。前边做得不算太扎实,刚去时没抓手,数据实验都重新来了一遍,这段好点儿了。”
“忙?”
“还行,能应付。”
“你啊。”刘子安叹气,“当初我就说让你辞职咱俩干,偏不。自己干不比给人打工好?”
徐植笑。
“要我说你就是安全感极度缺失。工作非得稳定,身边人家里人非得照顾的好好的,理财我看你都得买最保险那种。”刘子安敲敲桌子,“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我真是不懂你。”
徐植夹一筷子下酒菜,黄瓜清爽可口,辣椒油配上蒜末滋味绝了。
他没有想过“安全感”这个词,但,刘子安似乎没说错。他喜欢平稳无异常的状态,比如家里的东西一定要有自己的位置,比如九点是必须到达公司的时间,比如工资卡定期就会有入账,比如……小的时候每逢周末父亲或母亲一定要有一个人从外地回来——爷爷奶奶说再多都没用,只有这样,他才能亲眼亲耳确认双方感情是完好坚固的。
徐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缺乏安全感,可事实就是如此。
刘子安与他碰个杯,语气沉下来,“你要是出来咱俩搭伙,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了。”
徐植抿一口酒,轻轻落下杯子。
窗口在这时亮了一下,两人同时转过头,远处的绚烂烟花铺满视野。真好看啊,带着只求一时不求一世的绝望绽放总是那么好看。
“诶,那年世界杯还是欧洲杯,咱们在宿舍楼下放窜天猴被宿管追着满楼跑,记得吗?”刘子安笑笑,“我鞋都跑掉一只,你们仨倒够意思,我在后边嚷嚷,没一人等我。”
“最后不也平安过关,要不是任……”徐植想要顺着记忆说下去,可那个名字就这样无意间突然涌到嘴边,一时间牵连着重如山的过往齐齐而来,他垂下头,再也说不下半分。
“是!”刘子安知他情绪,大声说道,“我谢谢哥几个掩护,干了啊。”
一杯酒带着回忆下肚,爽,却也干涩。
那年他们被宿管老师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跳墙——亏得当时学校在建新楼,男生宿舍外就是工地,隔墙被打掉半截,几个半大小子踩着水泥袋就翻过去了。呆上一会儿动静消退,他们又怕查寝,偷偷摸摸搬了工地的梯子窜进二楼楼道口最终顺利回到四层宿舍。还没来得及喘气,刘子安“我靠”一声想起自己的半只鞋——限量款,鞋帮刻着自己名字拼音缩写呢。同宿舍的任伟听罢主动请缨——我去拿吧。反正我跟我女朋友晚上送来送去的,宿管也认识,我就说她有事让我去一趟,放心。
有惊无险,宿管隔日痛查一遍却也毫无线索——若所有事都像这样无疾而终该多好。
“你去那边,为冯悦?”刘子安半晌问道。
“不全是……”
“这个不全是里,她占多大?”
徐植没有作声。
最接近百分之百的数字是多少?百分之九十九。可一个决定若百分之九十九都因另一个人,那显得太意气用事,太不成熟,更显得自己太卑微。
徐植不愿让其他人那么看,即便对面是知晓一切的刘子安。
“干嘛就非得这样。”刘子安的叹息里带出许多惋惜,“徐植,不是你的错。这话哥们都说腻了,你怎么……你他妈平时脑子挺快的,怎么就这茬转过不来呢。”
“我,”徐植点点心口,“这里过不去。”
刘子安看着他,摇了摇头,“哎,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