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歇会儿吧,自己干哪有省心的。”徐植边说边上手整理剩菜残羹,指着一盘小炒肉问嘉图,“这个还留吗?”
嘉图见打包盒里的菜还剩大半,回句“要”,转身去厨房拿出干净餐碟和保鲜膜,“倒出来吧。这个鱼也留,别的扔了就行。”
徐植照指令执行,两人一个打包另一个接过放冰箱,而后嘉图收拾餐桌上的酒瓶皮屑垃圾,徐植端起碗筷径直去向厨房水池,挽起衬衫袖口,水龙头打开,他抄起一旁的洗碗布开始清洗。
“你在家做饭吗?”嘉图问。
“偶尔。我自己也不爱起火,就煮个面什么的。”
“会做?”
“当然。出国那几年功课好不好不敢说,厨艺练得响当当。”
嘉图“噗嗤”一声笑。
“你会做吗?”换徐植发问。
“我不行。照着视频一步步来,做出来的东西……反正我妈说比狗粮难吃,没天赋。”
今晚从蒋数那儿无意得知嘉图父亲的事情,他忽而发现对方谈及家人确实只有“我妈”。哦对,羽毛球爽约那次她提到过自己的父亲,大学老师,教经济学。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和语气呢?徐植记不起了。应该很难受吧,突然失去的痛苦就像一味哑药,每每想起,每每被提及,即便愿说也不知从何讲起,那是自己对自己沉默的挣扎。
徐植明白那种滋味。
“挺贤惠啊。”嘉图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而徐植正抓起一把筷子在控水,这一大力甩手胳膊肘分毫不差顶到她下巴上,嘉图“哎”一声退后半步。
“对不起对不起。”徐植意识到慌忙道歉,放下筷子也不顾满手水就想去检查她的伤处,嘉图捂着下巴嫌弃,“你弄我一脸水!”
两人对视当下,不约而同笑起来。
徐植在衬衫上蹭蹭水,歪头靠近看她下巴,笑意满满,“今儿是怎么了,光可一人受害。”
“你还知道!”
“疼不疼?”
“我顶你一下你疼不疼!”
此时的嘉图真真哭笑不得,顶了一脑袋薯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眼下又遭受另一场“暴击”——这运气,不买彩票可惜了。
徐植安慰也不是,上手去帮她揉又不妥当,况且不知怎的,自个儿一个劲儿想笑。今晚聊天的内容、氛围、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倍感心安,好像这座陌生城市不计前嫌敞开怀抱接纳了他。它悄无声息安置一群可爱的人放到他身边,让他可以短暂忘记自己潦草、失意、无从自洽的人生。
可下一秒他又想到冯悦,就在楼下,她睡了吗?是不是还那么恨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去弥补去挽救。徐植听到嘉图在问“喝不喝水”,可身体就像被注射了麻醉剂,脚步无法移动,嘴里发不出声音——我可以被接纳么?我这样的人。
嘉图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扬手递过来,“我看你车里放的都是气tຊ泡水,我也爱喝这个,喏。”
“嘉图。”他下意识唤声她的名字。
“嗯?”
嘉图望着他,面露不解。厨房开半盏窗,室内烟味已经消散。晚风顺空隙钻进来,轻轻柔柔,带几分凉意。总觉得对方有话要说,可内容是什么,关乎什么,嘉图全然猜不透。等上片刻没有听到下文,嘉图放下水瓶,向前一步抬手去关窗。刚握到铝合金窗棱,指背一阵凉意——
徐植的手压在她手上,她听到他说,“我来吧。”
推拉轨道上了年头,加之油烟日日熏陶,厨房的窗户格外紧,每每她都要双手合力才可开关。
嘉图放下手,不打算继续追问——许是自己的错觉呢?对方根本无意讲什么,只是愣了神而已。
“最近别总吃力,手腕关节得好好养。”
他这样说,平平淡淡的语气。
晚饭时聊天话题曾引到职工运动会上,蒋数自称功臣打趣拿到混双冠军绝对有自己一份功劳,嘉图便同他们叙述比赛经过——前两轮打得还算轻松,到决赛前为让选手们休息,搞了个全体参与的击鼓传花游戏。说巧不巧,吴有成中了两轮。头一回拉着他的小徒弟崔铭上去吼了一嗓子《夜空中最亮的星》,第二回 实在拿不出才艺了,给大家背了段贯口。“背得那叫一个逗,后边菜名全自己瞎编的,我们都乐疯了。我鼓掌鼓得劲儿太大,扯了下手腕,结果最后一轮决赛打得相当吃力,手差点儿报废。”
无心之语,想必被记下。
嘉图笑笑,“等我休息好再约你打球。不许记仇放我们鸽子啊。”
“怎么会。”说到这里,徐植去看沙发上的蒋数——这家伙倒真舒服,怀里揣着一个抱枕,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早已睡得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