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妈抄起洗菜盆,故意大力将水甩两下,“统共没聊过几回天,还能把人祖宗八代查了。”
“喔。”嘉图蹭蹭脸上的水珠,极为有眼力地开始洗手,准备扒蒜。
目前这事儿按她分析有两种走向,一是热烈追求者,毕竟那男人看上去和冯姐年纪相当,郎有情女无意;二是变态跟踪狂,手段用尽连翻轰炸,假真心之名行骚扰之实。前者倒无须留意,偌大都市你爱我我爱他的剧情每天都在上演;而后者则想来可怕,邻里间处着,关键时刻是一定要搭把手的。
嘉图不敢贸然断定,算下来实打实的接触只有初见那次,直觉告诉她那家伙不似坏人。可谁敢打包票变态就不会帮助人,电影里的杀人魔还会救流浪猫呢——
之后将那些可怜的小猫一一杀之练手。
“我的妈呀。”念头到这儿,嘉图一身鸡皮疙瘩。
“叫你妈干嘛?”李妈夺过她手中扒好的蒜瓣,刀背一拍,咔咔几下切成碎末。
嘉图“啧啧”两声。
“小冯啊,估摸没结婚。”李妈重拾话题,“搬过来没见家里有个男的出入,而且碰上几回我看她买的都是速食,结了婚哪有常年不起火的。再者她也就三十二还是三十三,说过一回,现在这岁数哪像过去似的,不结婚没对象都常态。”
“父母呢 ?不是本地的?”
“是,说家在港城区。港城到三院一来一回仨小时打不住,他们医护本来就够忙的,哪禁得住这折腾。”
“也对。”嘉图听到电话响,擦干手,划开屏幕。
是静伊发来的消息——你这两天跟蒋数联系没 ?
嘉图回过去——没。怎么了?
静伊直接打来电话,开门见山,“我前天车有点问题,想让他帮着看看,他说自个儿有事让送店里。今天送过去,杨师傅说从前天就没见他人。刚打电话也没接。”
“他能出什么事儿,去哪儿浪了吧。”
“不太对。”静伊一针见血,“他多久没发朋友圈了?”
经这番提醒,嘉图才回过味来,“还真是。”
蒋数是朋友圈大王,卖惨求生意的、平日瞎扯淡的、励志心灵鸡汤的、迎财神送水逆的,这家伙朋友圈可谓百无禁忌,最高纪录一天发过十条,烦得嘉图当场屏蔽他半个月。
之所以放出来——蒋数要抢限时健身打折券,差一个赞——朋友么,绝绝要用到刀刃上。
嘉图说道,“先别放,我问问我妈。”
手机离耳朵远些,她朝向正炒菜的李女士,“妈,桂姨这几天提过蒋数吗?伊伊说联系不上。”
这层关系大致要追溯到至少二十多年前——简而言之,蒋家原先住她家对门,双方父母自他们出生前便已建立起坚固联系。放暑假一起上山挖野菜,逢年过节操持个麻将局,说说不省心的小姑子再聊聊单位里的糟心事儿,白驹过隙,岁月流转,到前年老李光荣从会计岗位退休,再到今年年初被特聘到蒋数母亲曲月桂女士的汽车配件厂当财务顾问,若用时间去衡量关系的深度,嘉图他们必须甘拜下风。
“那什么,”李妈关了抽油烟机,从橱柜里拿出餐盘,端起锅却又放下,这才半转过身,“你桂姨和蒋叔昨天离了。”
“啊?”嘉图张大嘴巴,可很快缓缓闭上,“喔,还是有点突然。”
还是,有点,这些前缀已在不经意间表达了内心感受。
蒋数父母不合早不是一天两天,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数不清多少次门被敲响,桂姨将男孩托付过来——李姐,我和他爸有点事儿,让小数和嘉图一起写作业吧。
那些日子里,他们听到过唇枪舌战的争吵,听到过盘碗破碎的声音,也听到过“砰”地摔门而出。后来嘉图会想,蒋数这话痨体质是不是自那时养成,他要一直说话,一直一直说话才能让自己也让其他人不注意到门外的声音,而这,似乎是“孩子”唯一可以做到的事。
就,对付着过呗——后来问起时,蒋数总这样说。他当然知道父母间的裂痕,而嘉图以为,对付,其实也是可以过一辈子的。
他们熬过了蒋数的中考、高考、大学毕业、事业起步,好像一切都平静了,稳妥了,再无牵挂了,这样和睦一团tຊ的时刻,眼看进入花甲之年的两个人,最终选择分开。
对付,过不了这一生。
嘉图重新将电话拿到耳边,“听到了吧?”
“嗯。”静伊沉默。
“应该就这事儿吧。”
“是。”静伊顿了顿,“你先跟阿姨吃饭吧,我再打电话试试,晚点说。”
“好,随时联系。”
饭菜上桌,母女俩浅浅淡淡聊起以前的事。李妈说就你蒋叔那一家子,大哥好吃懒做不成气候,小姑子贪慕虚荣样样攀比,父母知道老二过得还行,整日拿手足情裹挟,哪个儿媳妇受得了。离了对俩人都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