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图点头,“我明白。”
“走吧,下山。”蒋数拍拍树干,告别的模样。
这真是一场潇洒的告别。那么久那么满的岁月,那么真切那么透彻的心意,要将它们统统扔在冬日暖阳里了,并且,不许也不可以再有记挂,不能也绝不会再次提起。
嘉图定定看了那些红丝带一会儿,追上蒋数的脚步,“你说,如果静伊没有改数字,三十岁,是不是现在会不一样?”
“不会。”蒋数迅速给出答案,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心中翻滚过几百遍,“只有我发现她答应的那一刻去说,会不一样。当然结局也不一定好。”
嘉图琢磨着这些话,没有吭声。
“但错过其实挺遗憾的。”蒋数低吟,“嘉图,别干错过的事儿。”
第50章 五十我所失去的4
春节期间还发生一件小事儿。
袁天磊某日来电,说进了一批新的玫瑰红酒,让嘉图尝尝味道怎么样,权当消费者测评。tຊ嘉图当然答没问题,他紧接着说那你过十分钟到小区口吧,我快到了。
那日是个午后,烈阳当空,风却很劲,路边银杏枝头悬吊几片干枯的黄叶,风呼过,摇摇欲坠。袁天磊一袭黑色笔挺的呢子大衣,领子半撑着,隐隐可见里面的白色衬衣。见面他先问“年过得怎么样?没去走亲戚?”嘉图答“该去的都去过了。还行,吃得不错。”
“我那个……刚见完合作商。”像怕被误会刻意穿着正式,他解释,“中午一起吃的饭,就在附近。”
嘉图笑,“过年都不休息?”
“老外,朋友给搭了条线,开酒庄的。哦对。”他说着从副驾座位上拿出一瓶酒递过来,“这给你尝尝。他们酒庄自产,价格聊得还可以,我准备放一批到店里卖。”
玫瑰色液体,透明瓶身上贴的酒标做成手绘单线条图样的城堡,简单却设计感十足。嘉图仔细看了看,“月亮酒?”
酒标上有一个法语单词,lune,月亮的意思。
“你认识?”袁天磊颇为诧异,“对,人家说月光映在葡萄田里很漂亮,这款酒就取了这个名字。真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我不懂。凑巧。”嘉图摆摆手。
是之前有一天晚上和徐植闲聊,话题七拐八拐就到了“个人技”。嘉图说我很会挑西瓜,选中的肯定水多壤甜,基本没失手过。徐植回复那我会十几种语言的月亮,然后发来语音一种种说给她听。她问为什么是月亮,得到的回答极为实在——因为这单词简单。最后划定结论,他们这点儿个人技全不能写求职简历上。
“我那天和惠子聊了会儿天。”袁天磊忽然这样来一句,正当嘉图以为对方会顺着这个话题再深入说些什么,他却戛然而止,“挺好的,现在这样。”
之后人便匆匆走了,说去给蒋数也送瓶酒尝尝。
小区口到家大概七八百米,嘉图边走边体味对方最后那番话,进家门之前豁然开朗。她不知道袁天磊和惠子的具体聊天内容,但应该与自己有关。这就好像两人同时出发去玩一项寻宝游戏,如果她的拒绝方式是在岔路口前支起一块“此路不通”的牌子,继而告诉对方我要往这条路走;那今天袁天磊的回应方式便是拿掉那块牌子,说“我知道了”然后向另一条路去。少年们喜欢明明白白的是与否,好或不好,可到了三十岁啊,成年男女们会自发衍生出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这套方式会避开磕碰与冲撞,亦躲去为难与尴尬,悸动的心绪与体面的告别,二者是可以共存的。
更何况袁天磊绝非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既然明了,那便无需再做无谓的尝试。
还没有想好破冰方式,徐植的信息先来了。是在大年初六的晚上,他说你方便的话下来一趟吧。
嘉图盯着那条消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套上件厚外套,关了房间灯。走到客厅又折回卧室,黑暗中看到等在楼下的身影。他正仰头朝上望,是自己房间的方向。
心莫名收了一下。
她小跑下楼,却又在出单元口时放缓脚步。视线交汇,徐植向前一步,“冷不冷?”
“还行。”嘉图朝他走过去,两人沉寂一瞬,他说,那走走吧。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嘉图问。尽管一肚子疑惑,还是选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刚去蒋数那儿接完小圆。这边租完房子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明天正好整理一下。”
表情、语气、甚至走路的节奏都没有波动,就好像变化从未发生过。
“哦。”
嘉图发出一声可有可无的回应,天冷,她紧了紧领口。
“没把小圆送到你这边,也没跟你讲,挺生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