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着黑色丝绒旗袍的优雅老太太,把长了银发的头略微低了低,在夏沙面前给她道歉时,她知道只能把自己的一次分心导致的错误,视之为命运的巧合。
为什么给她道歉,可能只有面对面的两人,内心才清楚。
从法理上,语文老师的抢卷没有任何问题,时间到了,夏沙没有停笔,明明白白是她不对。但在日常的月考中,老师们不成文的惯例是给没写完的同学一点宽容量。这宽容量不多,只是会先去收其他同学的,一个班同学都交完了,最后一个人也必须交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宽容量,大概是和大考不同,在这种级别小考时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久而久之,他们就把侥幸当成了习惯,夏沙通常用不上这种侥幸,她一般是提前做完的那一个。但旁观过太多次别人的侥幸,自己难免也把这种不正常当成了正常。
语文老师也很清楚这种原则上不可以、但实际上存在的宽容地带。就在她收夏沙卷子的时候,同考场就有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学,语文老师没有管其他人,却决心要给自己的爱徒一点教训,不能让她养成这个心存侥幸的坏习惯。
所以,语文老师给夏沙的道歉是:“我原本是想为了你好,要给你的教训深刻一些,才不会在更大的考试上犯这样的错误。但我没有想到,这样一次小考后来的影响会这么大。”当知道其他班的班主任因此联合将夏沙拦在清北自主招生的候选人名单外时,原本理直气壮的语文老师也不安起来。
作为年级成绩最顶尖的那几个人,在她身上出现一丝破口的时候,有些人嗅到味道,纷纷扑上来,要把这破口撕扯到最大化。后续的一系列发展,出乎意料。
一向像天鹅一样优雅的语文老师,肯私下找夏沙表达自己的隐晦悔意,已经是难得的破格之举。
抢卷事件发生之后,夏沙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泪。却在语文老师开口向她道歉时,泪奔如溃堤。
哭完这一场,她就在脑中用了记忆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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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记忆上的擦除,并不代表心理上的伤害不存在。那种心悸感,在她身上保留了很长的时间。而如今,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平静无波,夏沙在想,十七岁时的自己,在向未来的自己祈求帮助时,会希望自tຊ己做什么呢?
在盛夏的教室里,头顶的电风扇不甘寂寞地转着,像是睡觉时,旁边有人不停歇地打着蒲扇。老师讲课的声音是睡眠再好不过的背景白躁声。已经近午时,班上的同学昏沉沉地倒下去一片。在其他课上容易睡着的夏沙,在语文课时却从来很清醒。这是她最喜欢的课目,她从来不会在语文课上睡觉。
她会希望自己更快乐一些吧。
夏沙的眼神,温柔地落向自己的十七岁。
此时,高三伊始,是她做出人生最勇敢的决定,在文理分科的最后关头,弃理从文的时候。再具体一些,勇敢的时候其实只在那个决定给高二班主任打电话的夏夜,晚风吹拂,她有限的人生中,难得的有决定为自己人生负责的勇敢。
她把所有人都排除在了这个决定之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把自己勇敢地陷于就算后悔也只有自己可以责怪的境地。
如果在填高考志愿时,她也有这样的勇敢就好了。后来的夏沙无数次的这样想。
但勇气只是一时冲动,日常则是更细碎的具体。高二末夏夜的那股孤勇劲过去之后,高三初始的她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选择也许是在逃避。她因为自己选择了更轻松的那条路,而感到愧疚。除了愧疚之外,还有不安。
自己那些留在理科的同学们,在更辛苦的学习后,会不会换得一个更安稳的人生呢。
在表面的勇敢后,十七岁的她,其实不安又害怕。
人的恐惧,总是会最先攻击人的弱点。数学考试的噩梦是这样,高三的这个开始,于她而言其实也是这样吧。
不过没有关系,这一次,长大了的她会陪自己度过这一切。
就像少女时代自己所期望的一样。
第5章 5.养成计划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前排的喻翘回头喊夏沙去拿饭。
夏沙这才知道,这天自己是带了饭的。尹松很少会带饭,喊上小容一起去校外买饭吃。校门外可供选择的吃食乍看上去很多,有脆哨粉,凉面,炒饭,还有五块钱三个菜的盒饭。但吃来吃去,没多久也就腻味了。家里带的饭,多少还有点选择。学校有一个提供热饭的大蒸箱,早上来学校在饭盒上放上两毛钱,就可以在中午去拿热好的饭菜。
说起来,喻翘才是和夏沙从高一一直同班到高三的人。从高一开始,夏沙接触到的喻翘就是个大方性子,每次和夏沙一起出去吃喝玩乐,总是抢着付钱。夏沙要还钱,喻翘还会生气。除了这种蒸饭的两毛钱,夏沙如果刚好有零钱时,喻翘会答应让夏沙帮她给。于是夏沙早早换好了数目充足零钱,希望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能给喻翘一点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