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80)

清理工作耗费了他三十多分钟。临走时,他看了眼表,四点五十八,马上人就要下班,雨也停了。他一刻也不敢多留,转身出了门。可刚一出门,他就从楼道的缝隙里,看见打扫卫生的老头摇摇摆摆过来了。

这时候跑,一定会被他看见。陈飞咬了咬牙,硬拖着双腿又回到屋里。他一直趴在猫眼上看着,等着。虽然只是短短六七分钟,但他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老头出现在猫眼里。他下意识地蹲在门后,背抵着门,听着老头哼着小曲,手里的拖把发出窸窣声。

陈飞在心里一遍遍骂,快点,他妈的快点!老头偏偏慢慢悠悠。收拾完四楼,他又去了楼上,折腾了一圈,终于又哼着小曲走了。陈飞轻轻转开门把手,正要离开,探身一看,老头的身影还没走远,又一个女人上楼来,手里拎着两袋婴儿用品。

是熟人!陈飞认识这个女人,李亚茹总去她家,她住在一栋豪华的大宅子里,里面不知道,外面的院子很像小日本。只见那女人往楼上来,他嘴里骂了一句娘,人都要哭出来了。他无奈地回到屋里,又关上了门,心想,真他妈邪门,这个犯罪现场我竟然还出不去了。

不一时,他就听见那女人敲门。咚咚咚,一下下敲在陈飞的心口上。他蹲在地下,靠着门,背上感受着一下下的震动。片刻后,女人不敲门了,陈飞松了口气。可屋里隐隐约约响起了音乐声。那声音一开始细如蚊呐,以至于陈飞还以为自己幻听。可随即他就意识到,声音是从沙发背后发出来的。那里正躺着一具尸体。

铃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之后不久,那个女人也离开了。陈飞终于等到机会,他在身后关好了门,想尽量让尸体晚点被发现,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那时候是五点多,天他妈早晴了。我跑出楼道……太阳正正好好被一栋大楼遮住,到处都是黄昏的焦黑,像烧过一样。我被那种景象吓住了,心想,还是跑吧,这儿他妈不能待了。”陈飞抽着烟,声音低沉。

强子和庄昀早已经进了审讯室,就站在陈飞对面。庄昀想了想,说:“你确定,你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张晓彬家里跑出来么?”

“是,我确定。”

庄昀和强子对视了一眼。强子问:“既然这案子,不是你犯下的,你为什么一直抵死不说?你在隐瞒什么?”

陈飞瞥了一眼张晓彬,眼神又飞快地移开,说:“我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不停地在想,狗日谁能杀个大肚子的女人?这得多大仇怨。我南下的时候,真见过心狠手黑的,可这样杀人,一尸两命,太狠了。李亚茹我看是个本分女人,她能得罪谁呢?”他又瞥了一眼张晓彬,“想来想去我觉得就是一个人……所以我就以为……”

“你以为是我动的手?”张晓彬说

“你以为是张晓彬动的手?”强子不太相信。

陈飞一直低着的头,潦草地抖了一下,算是点头:“男人嘛,这种事忍不了。”

强子的心思转了两转,才反应过来,陈飞之前一直抵死不说是在保张晓彬。可他明明自身都难保了,为什么要保张晓彬?强子看庄昀,她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为什么?”强子说,“你为什么要保张晓彬呢?这可是谋杀嫌疑,一旦洗不清,你想过后果么?”

张晓彬一直不说话,他看着陈飞,脸微微发颤。

陈飞自嘲似的笑了,抽了口烟,变出一张混不吝的脸,身子往后一靠:“操,大老爷们的事,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光从陈飞身后照射下来,在他脸上割出两道明暗来,嘴里叼的烟袅袅而上,又如雾般散开。他看起来落寞,又有些骄傲。

强子猛然懂了,他感到胸口被什么撞了一下,身上随即升起一阵战栗——眼前这个人,是在拿他的命保护朋友。

陈飞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个烂人无疑,但不得不说,他的肩膀头子是硬的,出了事,他能扛。

张晓彬真的算得上他的朋友么?强子想,他们可能都低估了那顿酒在陈飞心中的分量。

他的前半生太浓烈,之后落魄了。落魄的人往往孤独。要么出于骄傲,要么出于自卑,要么都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飞其实一直活在九八年以前,他不知道怎么和现在的世界相处。直到他遇到了张晓彬,一顿酒,梦回九八。再后来张晓彬有事找他帮忙,他几乎找回了曾经的一切:朋友,尊重,和被需要的感觉。

强子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句“士为知己者死”。说他是士,自然配不上;他俩跟知己也压根不沾边。可强子竟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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