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昀望着贝雯,问:“是个意外?”
贝雯很快明白了她的暗示,也看向她,点头说:“是意外,是你们警察给的结论。”
“你姐当时在哪里?”
“她在家。”
“和你?”
贝雯停顿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那和谁?”
“她一个人。”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家?”庄昀的眼睛亮了起来。
“庄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贝雯也毫不示弱。
“我只是想搞清楚,当时她到底在不在家。”
“你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去问当地派出所,那些警察都已经确认了。”
“会去的。”庄昀点点头,让刘贺记一下,又问:“你姐夫有没有对他妈的死产生过疑问?”
“那是他妈,他当然不愿意相信的,任何人的妈死了,恐怕都很难接受。”贝雯说。
“他很难接受,有什么理由么?”
贝雯抿了抿嘴:“他说,从他小时候起,他妈就在这条江上捞鱼、抓螃蟹、捕蛤蟆,几十年了都没问题。他还说,他妈腰腿都硬朗,往岸边的泥塘里一站,就跟柱子似的,绝不可能失足掉进去;他还说,就算掉进江里,他妈也会游泳,那时候水也不急……”贝雯抱着双臂,“可他妈毕竟已经快七十的人了,这么大年纪,江边又湿滑,谁还能给她打包票?警察也去看了,什么也没查出来。我看这就是天要收他妈,谁也没办法。”
庄昀思索一下,说:“可你姐夫根本不需要接受真相,他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足够了,不是么?”
“足够什么?”
贝雯话一出口,两条细弱的眉毛立刻耸起,脸颊变得苍白。她的眼神缩了一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随即贝雯笑了出来:“哈哈,不可能,这简直是荒谬,我姐夫……他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从来都不敢跟我姐红脸的,他……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笑了两声。可强子没笑,刘贺也没有。庄昀更不可能,她也许压根儿就不会笑。贝雯一个人的笑声越来越干涩,最终冷在了空气里。窗外更暗了,但谁都没动,没人去开灯。
“最后一个问题,”庄昀凑到贝雯面前,“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姐夫张晓彬有没有一件深蓝色的短袖 T 恤,梦特娇的?”
强子和刘贺乍听ᴊsɢ到这一问,微一错愕,然后转脸紧紧盯着贝雯。
贝雯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庄昀凑近了,几乎要贴在她脸上。她能看见贝雯乌黑的瞳孔在一点点变大,好像将她眼眸中的余烬吞噬。在昏黑的办公室里,众人都雕像一般坐着,寂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雕像一抖,点了下头。
贝雯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快七点了。
“庄警官,”贝雯走到楼梯口,突然转身叫住了庄昀,“我姐的事……拜托你了。”她郑重地向庄昀伸出手。庄昀看了看她的手,握了上去,一片冰凉柔软。
“放心,这是我分内的事。”两只手轻轻地握了握。
三人看着她钻进一辆白色的大众 Polo,开出了院儿去。
大家都闷闷不语。就在刚刚,贝雯从她的索爱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四个人高举着酒杯,笑容灿烂,分别是贝雯、李亚茹、邱少陵和张晓彬。照片拍摄的时间就是差不多一年之前。那天是为了庆祝贝雯和李亚茹喜得贵子,邱少陵特意摆的酒席,虽然只有男士喝酒。他们的桌子在遮阳伞下,紧邻着游泳池,每个人都在笑,脸上泛着酒红。张晓彬的脸最红,显然是喝得多了。他穿着件短袖 T 恤,领子还立着,几乎和身后幽蓝的泳池融为一体。左胸上绣着一朵红色的小花,色泽幽暗。
梦特娇。
刘贺问:“师父,咱要不要审审张晓彬?”
“现在没实证,也逼不出实话。”强子说:“梦特娇衬衣虽说是牌子,想买到一模一样的也不难。还不能确定就是他。”
“奇了怪了,不应该是他啊,”刘贺说,“我们那天还专门问过班车司机,证实了他是坐的厂里最后一趟班车回市里。六点半才发车,车上不少人呢。”
“你们去过厂里核实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么?”庄昀问。
“那倒是没有。”强子说,“你什么想法?”
“厂里班车一趟单程要多久?”
“估计要三四十分钟。”
“李汉民说蓝 T 恤是四点十五分左右上了四楼,杀人清理现场算他一小时,五点十五就能下楼,搭乘交通工具到厂里,最多六点。无论如何都赶得上六点半的班车。”
强子叹了口气:“之前没人怀疑过他。”他点了根烟,“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他妈的死是个意外,跟他老婆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