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大喝一声,海面上并没有人影,唯有风声阵阵,浪花激涌。
“宝进兄弟,我打听个事,”大金压低声音,“你船上,原来就有个喷泉吗?”
“没有啊。”
“哦,”大金点头,“明白了,那就是船漏了。”
大金窜着往上蹦。
“杀手朋友,白耍帅了,地上那么大个洞你看不见吗?”他急得跺脚,“渔叉底下有个大窟窿,你赶紧找个什么东西给堵上哇,不然咱仨就一块海葬啦!”
船舱本就狭小,堆满渔网缆绳,三个成年男人,又加上百斤重的黄金,负载过多,转眼间,汩汩海水就打甲板上的孔洞涌了上来,湿透了鞋底。
阿仁一怔,拔出渔叉。
咕嘟咕嘟,水流激增,没过脚踝。
阿仁再一怔,将渔叉又大力插了回去。
咔嚓,甲板彻底断裂,海水撒着欢喷冒,瞬间没过小腿,渔船加速下沉。
“别慌,听我的,”宝进白了脸,“先给我解开。”
阿仁略一思忖,还是一刀挑开麻绳,宝进与大金一分而二,重获自由。
宝进指挥着他们抓浮具,找容器,朝外舀水,然而,已是回天无力。海水打四面灌进来,泡沫箱子在船舱里飘来荡去。
大金突然想起什么,弓下腰去,手忙脚乱,一阵摸索,将沉在船底的金条,慌乱扔回行李袋中。
渔船倾斜,一根根金条堕入海中,一闪,便消失不见。
船沉了。三人被浪涌吞没。
海水灌进耳道,浸没口鼻。大金听不清宝进在远处吼些什么,咕嘟咕嘟,心底静寂,只剩下水声。
他朝上蹬腿,奈何包里的金条太过沉重,只坠得向下。
他舍不得松。
呼吸艰难,胸口挤压,肺部憋得快要爆炸,一张嘴,一连串的小气泡,向上升去。
大金抬头,看见光,在遥远的头顶,摇晃,缩小。四下越来越黑,愈来愈冰,人间离他而去,千里迢迢,远成银河尽头的一颗小星。
他不甘。
不能死在这儿,烟花厂的员工还在等着他回去,他还要用这些金子去救他们的命。
还有他爸,还有——
意识渐渐模糊。
李大金环抱黄金,向无尽的海底沉去。
第15章 15丢手绢
销骨篇•丢手绢
海风吹来,大骏打了个寒颤。
他坐在广场边的木椅上,脚边放着只蛇皮口袋。鼓鼓囊囊,金黄色,当中印着硕大的“尿素”二字,鲜红夺目,耀威扬威。
蛇皮袋本是老家亲戚用来送地瓜的,不想今晚竟给大骏帮了忙。某种液体,自塑料编织的缝隙间洇出来,沾到地砖上,小小的一圈印,与灯下他的影融为一体,他没察觉。
马大骏抬头四顾,若无其事地吹起哨来。
跳完广场舞的大姨大爷们,三三两两,挽着胳膊,甩着手,打眼前一波波地过去。夜色渐浓,风中浸着股潮湿的寒意,散步消食的,遛狗拉呱的,陆陆续续回了家,嬉笑远去,广场空荡冷清下来。
他看了眼手机,九点四十五,台西镇的夜生活即将结束。
大骏起身,两手抄袋,在周遭小步转悠,时不时回头,视线并不敢离开蛇皮袋太久。
广场边缘植着排法国梧桐,黑黢黢的树影间,藏着个同样墨黑的身影,手持长棒,来回挥动。
一个大爷在舞棍。
舞棍?他定住脚一瞧,哦,原来是在粘知了。
他重新踱回去,在板凳上坐定,与蛇皮口袋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他在等。
等夜深,等人散,等大爷把知了粘完。
等抛尸的好时机。
离了冰柜,尸体上的冰碴开始化水,滴滴答答,袋子底下的印记愈流愈大。
晚饭时,他预想了很多种抛尸方法。剁,他下不去手,埋,他找不到地,自首,那不可能。纠结之际,听见隔壁的争吵。
砰的一声,钝器落地,紧随其后,是一声威胁。
“你信不信我跳海去。”
“跳去,”尖锐的反讥,“吓唬谁啊,反正大海又没有盖,有本事现在你就跳去。”
大骏闻言一愣,福至心灵。
对啊,大海没有盖。
古人不都云了嘛,海纳百川,何况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呢,能纳,纳得下。
天黑透,待父母睡沉,他换了身不准备再要的旧衣裳,扛着袋子就出了门——没蹬自行车,不想留下太多证据。
一路口罩,低头,专挑老街,紧贴着墙根下走,万幸并没遇见什么人。
琴岛虽三面环海,但留给他的选择很有限,毕竟没有车,去不了太偏太远,总不能扛着尸首坐地铁,过安检。
思来想去,还是选在台西镇附近,人少,海野,地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