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程明你到底什么意思?”大骏拉下脸来,“有话直说,别老在那桌子底下捣鼓小动作。”
“我没什么话,就送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昧良心挣来的,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大骏霍地起身,“说清楚来,说清楚,我怎么对不起良心了?”
“坐坐坐,”老胡一把将他按下,又瞅了圈周围的看客,打起圆场。“自家哥几个,起什么急?有话好好说,咱今天主要是解决问题,别伤了多年感情。”
他掉过脸来,拍拍大骏的手。
“小马,老哥实话跟你讲,不容易,我们几个今年过得都不容易啊。厂长那边,你要是知道什么,给我们透个信,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对,我们也好规划规划,”旁边人附和道,“该回老家回老家,不在这傻等了。”
“别坑弟兄几个,”另一个垂下头去,声音小得近乎怯懦,“我们真没钱了。”
“等等,我懵了,脑子嗡嗡乱,”大骏环视一圈,“你们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再装?”程明冷哼一声,“我们都得着信了,说厂子的地皮已经转出去了,要改养猪,一车车砖头水泥往那拉,圈都垒好了,下半年就开。”
“这不也挺好的?”大骏眨眨眼,“咱培训培训,一块养猪,虽说脏点,臭点,可起码比做爆仗安全吧,这是好事——”
“你他妈是真能装,还要我再说吗?”程明点点桌子,调门拔高,“跟咱没关系,一分没有,不——”
他朝地上啐了口。
“是跟我们几个没关系,你跟李大金要好,早给你安排好位子了。”
“你胡咧咧些什么?”
“马大骏,你自己心里清楚,咱今晚上为什么选这儿?”程明粗短的手指,一下下戳他肋叉骨,“你带人来吃,应该有回扣吧?”
大骏攥着酒,手不住地抖。
“怎么滴,马大骏,平日憨了吧唧的给李大金当狗腿子,心眼子全用在算计我们哥几个身上了?”
血冲脑门,等大骏清醒过来,一杯酒全泼在了程明脸上。
下一瞬,程明嚎叫着扑过来。
桌掀了,碗摔了,众人厮打起来。
大骏只觉头重脚轻,脚下一绊,磕在地上,紧接着被谁压了下去。混乱之中,好像挥了几拳出去,又好ʟᴇxɪ像挨得更多。
耳畔乱糟糟的,有人劝架,有人尖叫,有人拍照,而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莫名其妙:
今晚不是来唠唠心里话的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刚才哥几个还碰杯来着,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呢?
半小时后,马大骏独坐在马路牙子上,捡了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一点点擦拭额角上的血,疼得呲牙咧嘴。
有谁打后面扯扯他挣开的衣领。
是饭店老板,“兄弟,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骏狼狈地摆摆手,扭头,却瞥见老板娘正蹲在地上,弯腰捡拾摔碎的餐碟,心底不由地泛起一股子愧疚。
“不好意思昂,你说今晚弄的——”
他讪讪笑着,垂着头,来回搓弄手里的卫生纸。
“你说这事弄的——”
老板一摆手,止住他的絮叨。
“既然你没事,那就说说赔偿的事。”
“诶?”
“刚才,你们掀了三张桌子,摔了十套餐具,折了把椅子,掼了半箱啤酒,还有,两桌客人让你们打跑了,没结账——”
老板住了口,逆着光,一双眼勾勾盯着他。大骏忽然觉得那张脸十分陌生。
“兄弟,你看咱是私了,还是我报警?”
第9章 09宿醉(中)
铛啷啷,一枚钢镚落地,兜了几个圈,一溜烟滚进过道深处,瞧不见的角落。
“就这些了。”
马大骏将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抖了几抖。
“再多的,一个子儿也没了。”
老板没言语,将钱拢成一沓,沾着唾沫点数,半晌才抬起头来。
“这也不够啊,还差一百多呢。”
“要不我每天过来给你们刷碗扫地,”大骏抹了把后脖子的汗,“不用管饭,我白干一个礼拜。”
“你就没存款吗?”
“有,不过大头都在你手里了。”
大骏开口,不想扯痛了嘴角的伤,嘶嘶倒着气。
“我寻思请客不是,整的都取出来了。卡里就还剩下十二块六,你如果要的话,明早我去趟银行,上柜台都取出来。”
“我活这么久,头回见着为了请客倾家荡产的,你真是傻——”
老板顿了顿。
“啥也不说了,损己利人,老哥佩服。”
大骏没听出这明褒暗贬的弦外之音,只惨兮兮一笑。
“主要我们厂大半年没开工资了,我爸妈每个月吃药也得花不少钱。你看这样成么,剩下的一百二,我每月分批还,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打个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