鳖孙,让你猜对了,还真就是个人。
马大骏心底一颤,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僵着脸,甩开小飞的纠缠。推着父亲拖着狗,急匆匆往家里走。
自然,也无视了不远处牛老头的招呼。
通了,如此一来,全说得通了。
事到如今,大骏终于想明白了,那个不认识的老头,为什么会冻在他家冰柜里。小飞的威胁似是某种指引,补全了他醉酒断片后缺席的记忆。
这事真要追的话,那得追到半个礼拜前。
那晚,他接到老胡电话,说想寻个地方聚聚,大骏一口应承下来。一块干了七八年的活,这还是工友们头一回约他。
店是他推的,永盛家常菜,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小馆子。
门面不大,民房改的,没什么装修,高处架台电视机,屋里塞几张小桌子,就算成了。菜品多是家常菜,赢在量大实惠。
大骏之前常去,一来二去混熟了。不忙时,跛腿的老板就倚着柜台跟他闲扯几句,抱怨下如今生意难做。
自打知道他家下有个即将高考的闺女,上有个瘫了十来年的老娘,大骏得空就帮着馆子宣传,逢年过节,也都是从他家打包肉菜回去,算是照顾下生意。
这天,大骏提早预备好,天还没擦黑,人就进了永盛家常菜的门。轻车熟路地寻了张靠里的桌子,跟老板点了几个硬菜,叫了几袋子扎酒,又预先垫付上饭钱。
他知道,厂子停工之后,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相较下来,自己这个本地人多少还算宽裕些,起码省去了房租这个大头,便懒得计较那么多,只念着今晚喝个痛快酒,唠唠心里话。
毕竟,他在家里也是只能报喜,不敢报忧。
没多久,昔日工友们陆续进了门,围桌而坐,加他拢共六个。
几句程式化的寒暄过后,众人几乎同时哑了口,饭桌上弥漫着一股子微妙的尴尬。
虽是一块造粒、称药、打泥头的老伙计,但大骏跟他们几个并不十分熟稔,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工友关系。
如今工作没了,唯一共通的联结也就断了,至于这“友”还能不能算得上,又能再算多久,一时间,大骏心里面也没了底。
他本就不擅言辞,何况中间又隔了六七个月的光景,再见面,不免多了份小心翼翼,话语间试探着彼此的温度和界限。
偶尔随别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家常,讲些没滋耷拉味的车轱辘话,更多时候,只是“啃啃啃”不住地清嗓子,一旦跟谁眼神交汇,便附上一个干巴巴的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好在菜一入口,酒一下肚,气氛缓和了几分,大骏也跟着松了口气,活泛起来。
他端着杯,听几人天南海北地胡侃,要么相互吹捧,要么相互拆台,自顾自地嘿嘿傻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着酒,很快又绕到了那起事故上。
去年冬天,噼啪烟花厂给爆竹装药的那间库房发生了爆炸,五人受伤。这事惊动了媒体,电视和报纸轮着播了一天,厂子很快也被关停,接受调查。
台西镇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有说是操作失误,有说是器械老化,有说是知道内幕:死了不少人,只不过里外勾结,沆瀣一气,厂长带头藏匿尸体,瞒报伤情。
还有人说,事故的根源就在于烟花厂的名字不吉,叫什么噼啪,一听就得炸。
不过一觉起来,这场意外很快就被其他意外所掩盖。没法子,谁让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悲剧。
过了没几天,鸣不平的忘记了,看热闹的散去了,人人期盼着农历新年的到来,一派欢喜中,日子大步向前,只有受伤的工人就此搁浅在病榻之上,日复一日地徘徊于墨色冬夜,不见天光。
“那王八蛋有信了吗?”说话的是程明,问的是大骏。
虽然这世间有许多个王八蛋,但在座的心里面门清,此处特指李大金。
大骏摇摇头,“没信,我俩也再没联系过。”
闻言,饭桌上有几个低下头去,程明则响亮地嘁了一声。
“我就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你俩兄弟情深,我们不过是外人。”
这话引得大骏微微反感,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接连又念叨了好几遍真不知道。
话一落地,其余几人互递眼色,大骏只装作看不见,低头喝酒。
恰此时老板一瘸一瘸地过来了,搁下一盘子虾米拌黄瓜,一盘子辣炒蛤蜊,满脸堆笑。
“哥几个喝好,这两个菜算是送的。”
及着老板走远,程明夹起片蛤蜊,“你跟老板认识?”
“算是吧,”大骏逐渐有些烦躁,“之前来过几次。”
“怪不得,”程明胳膊肘杵杵旁边的人,“我就说吧,怪不得他非选这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