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的功夫,几株花就这么走走停停朝前挪,最终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
“噢哟——”老头喃喃自语,“月季花成精了。”
他当即揣起手机,朝外奔去。边跑还边琢磨呢,这段要是拍下来寄给《走近科学》节目组,那还不得震他们一下子?弄不好都能颠覆唯物主义世界观,在教科书上跟马克思肩并肩。
可真等着跑到了外面,牛老头又怂了。
夜色之中,白日熟悉的景致陌生起来,四下里乌漆嘛黑,什么也瞅不清楚,耳边只剩下他自个儿急促的呼吸。
花园里繁茂纤长的野草,沾着露,草尖细软潮湿,拂过他赤裸的脚背。一下一下的,似有若无,柔软中带着细小的尖牙,痒中掺杂几丝疼,牛老头不由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空档,花园深处又吱吱嘎嘎响了起来,声音越移越近。
“谁在那?”牛老头强装镇定,声音却尖锐得劈了叉,“我告诉恁,科学时代,未经许可,不准成精!”
他刚吼完,花不动了,声不响了,只剩下后山里布谷鸟的啼叫。
布谷,布谷。
牛老头有了科学傍身,心中不免升起一丝胆气。折了根树杈,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枝,一步步蹚过花草,直直奔向后墙的方向。
草汁的清丽,混着新泥的土腥,浓郁地灌进鼻腔。
脚下一个趔趄,牛老头赶忙扶住旁边的月季,这才没跌跤。待稳住后低头一瞧,只见花与后墙之间的泥地上,不知何时被人挖了一个深坑。
坑底黑黝黝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蜷成一团,看不分明。
他朝前探身,擎起手机往下一照,当即惊叫出声。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侧身躺在坑底,双目紧闭。
牛老头撒腿就跑,不想两腿一软,失去平衡,径直跌进坑里,一屁股正蹲在尸身上面,坐了个结结实实。
牛老头木在原地,周身血都凉了,只剩下一颗心咚咚咚咚地擂着腔子。正不知怎么往上爬呢,一双手忽然拍了拍他屁股。
“牛大爷,挪挪腚。”
“尸体”在他身下闷哼一声。
“你坐我肋叉骨了。”
马大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两点多了。
一身汗酸,灰头土脸,身上白汗衫挣开了线,拖鞋梆子上也全是泥巴。
他将铲子挨着墙角,轻轻搁平,趴在房门敛声倾听,直听见南卧父母深沉的鼾声,才算是松了口气。
刚才,尽管他跟牛老头反反复复地解释,说自己是趁着晚上出来做个沙疗,可对方愣是不听,一次次追问他的真实目的。
逼到最后没法子了,只能说自己敬佩他花艺高超,一时鬼迷心窍,准备偷几株月季回家,才算是完事。
好在小区里老一辈的都是一个厂的熟人,这才没闹到报警的地步。
道了歉,听老头絮絮叨叨,夸耀了三四回遛狗途中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故事,自己又贴着笑脸,声情并茂地赞扬了五六遍大爷老当益壮,并且答应明天请客喝酒赔罪,牛老头这才勉勉强强,松手放他回家。
可大骏知道,牛老头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不出几天,全小区指定知道他“偷花不成,装神弄鬼”,糟心的还在后头。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了,ʟᴇxɪ他有更要命的破事得了结。
马大骏抹了把汗,再次确认父母睡得深沉,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
咔嗒一声,将门反锁。
既然花园的计划行不通,他只能走那条路了。
寻出早就预备好的塑料布,平平整整地铺在瓷砖地上。
深吸口气,戴好塑胶手套,站到冰柜跟前。
冰柜半人来长,很深。他敞开盖,神情平静地打里面捞出冻羊腿,冰鲅鱼,过年的饺子,端午的粽子......
转眼间,零零散散的吃食铺了满地,白色寒气汩汩升上来,这才显出最下面冻着的东西。
尽管早有准备,马大骏还是吓了一跳。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方才颤巍巍地扶着冰柜起身,冲着里面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我也是逼得没法了,您老千万别怪我。”
他抽出斩骨刀来,无声举高。
“要是不愿意,现在就说,别等着我动手了,后面再赖我。”
对方自然没有回答。
老人只是阖着眼,两膝抵胸,胎儿一般,安详地蜷缩在冰柜深处。
第7章 07肉汤
“怎么不吃?”
大骏眼前浮起冰柜里的老头,喉头一动,反手将面前的肉汤推远。
“没胃口。”
“趁热吃,我特意上早市买的新鲜排骨。”
母亲似是没听见一般,夹起块肉,扔进他本就满溢的汤碗。
“白啃得太干净,给欢欢剩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