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阿三缓缓点头道:“唔,四海帮在金陵城立足时日不长,他们帮主姓秦,这个秦公子就估摸着是和帮主大有干系的人,不是他子侄也是同族兄弟,这个脸丢得有点大,他们追拿你合情合理。”
他盯着吴宁儿,又道:“不过这种小事立即惊动了锦衣卫,我就弄不明白了,当晚便有大内高手四处出击,我在慈云寺杀的那锦衣卫,名叫康鲤,还是一个百户,正六品的武官啊。那天他们中还有一个戴面罩的,职位比他还要高。”
他盯着吴宁儿等她回答,吴宁儿闪动一双大眼,傻愣愣地似乎没有听懂,丁阿三又道:“刚才你也听见了,为了抓你他们又出了一万两银子的赏格,这个赏格可不小啊,恐怕好多江湖门派也会来踩这趟浑水的。吴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锦衣卫也要缉拿你?”
吴宁儿苦着脸,一脸的懵懂,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想了半天,忽然道:“丁三哥,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一万两银子,要把我交给他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要交我出去,我就认命罢。”
她说完之后,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流了出来,又抽泣着说:“我那里还有些首饰银票和金锭,加起来至少也上千两银子吧,不如一并都给了丁三哥。有了这些银子,丁三哥日后再也不用做赶车这样辛劳的营生了。我这苦命的人,就苦着我一个呗,又没什么亲人为了担忧了……”
丁阿三耷拉着脸,浓眉更耷拉成了倒八字,长叹一声道:“姑娘别这样,你不愿意说,我哪里会勉强你?你何必拿这些话来咒我?他奶奶的,当我刚才的话白问了,你也不用回答,咱们继续赶路吧。不过我中的蛛毒也还没断根,刚才又吃了亏,这几天都不敢和人硬拼,万一什么高手追上来了,我这小命还得搭上,咱们看来真的得避上几天了。”
吴宁儿道:“那么,我们是要找个农家去躲避吗?”
丁阿三摇头:“这一万两银子的赏格放出来,这些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都会有兴致,我估摸着那些乡间赖皮混混恐怕都知晓了,乡间农家藏起来可不稳妥。向前再走二十来里,有一座青狐岭,咱们上山养几天伤吧。”
第六章 惑
阳光透出云层,洒在树林中的草坪上。
草坪中央,有一方如镜的小小湖泊。
湖泊之后,有一幢爬满青藤的小小木屋。
吴宁儿坐在木屋的窗前,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轻声道:“丁三哥,你这位猎户朋友真会享福啊。你看这里,远离尘世烟火,清山绿水,阳光普照,静美如斯。人生之趣,也不过如此了。”
丁阿三憨憨地笑,道:“姑娘倒是个有心人,不像我这种蠢物,什么美呀,什么诗呀,从来没想过。”
吴宁儿认真地说:“我认识一位姓高的公子,常常来漱玉院,别看高公子长得像一头肥猪似的,不过倒真有点才华,会填词谱曲,他还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人生不止苟且眼前,当有诗与远方,这话好多人喜欢的。”
丁阿三唔了一声,没有其他话说。
吴宁儿指着山间的阳光草地,继续道:“丁三哥平常那么辛劳,就算不读诗,也可以想想远方的。我若是你,有你那样的武功,哪用去赶车呢,就在这里打打猎,读读诗,晒晒太阳,这一生可美了。”
丁阿三笑道:“姑娘真会说笑。就拿你的话来说,你以为阳光是天天这般照么?三伏六月,太阳会晒掉你一层皮,遇上雨季,这木屋连着人都要发霉。打猎能天天打么?冬天大雪封山,鸟飞兽藏,哪有什么猎物可以打,就算那位猎户朋友,也只是夏秋之季在这里住,平常还得在山下种地呢。嘿嘿,没有钱,哪有什么诗意,哪有什么远方。”
吴宁儿白了他一眼,道:“财迷,真没情趣!”
丁阿三点头道:“姑娘说得是,我真没什么情趣。不过我说了您可别生气,钱这个玩意儿,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同的东西。你在漱玉院的时候,那些客人要见你一面、喝上一杯清茶、对饮一杯酒、说上几句话,也得花上几十两银子才行,要看你跳一段舞,百两银子都还不够呢。”
吴宁儿脸又红了,也不知怎么回话。
丁阿三笑道:“我可不是埋怨姑娘,这不是姑娘的错。我说是钱的事儿,咱们大明的七品县令,月俸也才八石米,换成银子也不足五两,一个清官,一年的俸䘵才能见姑娘一次,做官尚且如此,寻常人家有衣御寒、有米充饥,日子都算美了。若是遇到兵马之乱、或者饥荒年份,老百姓的悲惨,姑娘恐怕是闻所未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