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丁阳如果存在,没有第一人格的约束,那么他极大可能会做出和第三人格同样的选择——杀掉王晨辉。
卫骋于是直奔主题:“丁晴原本只是想趁王晨辉醉酒报复自己曾受过的羞辱,是你突然出现杀了他。丁晴不知道你的存在,真以为是自己失手伤人,但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被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卫骋顿了一下,“你难道没想过这点吗?”
丁阳却淡然地点头:“我知道,如果由我来计划肯定不会像丁晴那样轻易被警方查到。不过仇人就在眼前,谁能忍住不补刀呢?既然王晨辉早晚要死,我顺水推舟助丁晴一把也没关系。至于小朋友……”他像个为孩童无知的行为苦恼的父亲,又藏不住欣愉地说,“他这个人没什么远大志向,安逸日子过久了连恨人的本能都忘了,和我作对和丁晴作对,就是不肯报仇,说什么……哦,犯罪是不应该的,劝我们向善。他知道自己杀了人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吓得尿裤子啦?我是不在意被判刑坐牢的,丁晴大概也无所谓这些,可怜小朋友咯,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控制好一切,那么努力,临了还是输给了我。他想保护的人太多,丁晴,甚至还有我。可单单为讨好别人而活的生命没有半点意义,他该保护的人只有自己,这样王晨辉的死也算得上有意义。
“平心而论,他在得知王晨辉死讯时就没有过一丝欣喜吗?不管他平时遮掩得再好,他还是会因这事感到开心,这与富足的生活、美满的家庭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却离超我的实现只差临门一脚。我可以很确定地向你们担保,没有一个‘丁阳’是不想为自己报仇的,包括那个伪善的他。(注)
“警官,我认罪了。”
丁阳说着,脸上没有丝毫对犯罪行为的愧疚,反而意得志满的。
卫骋接触过很多精神病患,当然不会为他这一通诡辩而动摇,只是难免在心中感慨,他以一条人命为代价,说起来是为自己报仇,其实这条命只是与那个善良的人格斗争的筹码而已,意义甚至不在于治愈童年的创伤。
丁阳后期要被送去专业机构进行治疗,应当承担的刑罚也不可能避免,第一人格的崩溃正好能促成三个人格的重合,眼前的人就会如愿以偿成为躯体真正的主人。
可他却是纯粹恶念的反映。
所以才更让人心寒。
谢轻非懒懒打了个呵欠,对终于浮出水面的真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说完了?那铐走吧。”
她起身时发现卫骋看她的眼神古里古怪,思忖片刻道:“如果你后期想跟进他的治疗过程,我可以向检察机关举荐你,卫医生。”
卫骋仰起头看她:“我都听领导你安排。”
谢轻非:“别套近乎,谁是你领导?”
出去之后江照林大步走来,一边抖着手里的纸一边提着嗓门道:“谢队你说得果然没错,李文英早就发现丁阳不对劲了!她也做过多重人格的猜测,甚至知道王晨辉的死和丁阳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还是选择了隐瞒。”
席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刚才那个丁阳一句没提李文英,丁晴更是存着让李文英背锅的想法。到底是多年夫妻,相处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情分没有呢?”
江照林也看了方才的审讯监控,在场就他一个已婚妇男,本着过来人的心态感叹:“说明真正和她举案齐眉的丈夫是个特别好的人,值得她冒着声名去信任维护。我说的没错吧,卫医生?”
卫骋随口嗯了一声,注意力倒是自打出了门就放在谢轻非身上。
“老看我干嘛?”谢轻非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卫骋觉得她这动作有点好笑,倒也不继续盯着了。
剩下席鸣还在大惊小怪,没从他人生参与的第一桩谋杀案中回过神:“我觉得这案子可以命名为‘恶魔之手’,凭着我师尊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破案的关键点。”说罢也摊开手心送到谢轻非眼前,“师尊你也看看我的,虽然我摆明了是右撇子了,但别的呢?经济条件身体情况之类的?”
他的肤色要比卫骋深上一些,手指长,指甲盖却短得可爱,掌心干燥,右手食指第一节侧面有很明显的枪茧,是在学校上射击课过分刻苦留下的。两边拇指指甲盖里有土黄色的色素残留,谢轻非想起来他临近傍晚的时候好像是偷偷吃了个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