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大夫来看,说是骨疽,已经难治了。
即便是将手臂砍掉,也于事无补,发现得太晚了。
那一夜,她几乎彻夜无眠。他们的父母都已故去,只剩两人相依为命。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回十数载的日子,竟没有轻快的时光。
有的只是年复一年,这样互相支撑了,走过了穷苦难熬的岁月。
她坐在廊下,看着孤寒的月亮,那样高地挂在天上。
她心里好恨啊,不知道是对郎君隐瞒病情更恨些,还是对那些让他受伤的人更恨。
恨命运无常,天地无情,不得令世上多一分她的福气。
第二日清早,郎君醒了过来。他勉力笑了笑,还没说出一句话,便难以为继,让地府收走了命数。
周嫂子沉默地任眼泪淹红了整张脸,当掉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买了一口薄棺送了他最后一程。
为他换新衣时,周嫂子才发现,这枕边相伴十几载的人,原来已经这样消瘦了。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趴在棺木上痛哭起来。
此后无论是东升的骄阳,还是西垂的明月,都无人再与她共赏。
一间草屋,几亩荒田,她全都不要了。从此走上了背井离乡,一路哭丧为生的日子。
这段经历刚刚讲给阿姀听时,阿姀越想越难过,回去哭了半个晚上。
她是见不得旁人苦难的人,即便自己也亲友散尽,一路流亡。
可人终究是不甘于自己既定的命数的。所以即便相差十几岁,她们成为彼此无话不说的挚友,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所以周嫂子一再与阿姀说,要珍惜相遇的缘分。
见萍娘靠在床头,虚弱地笑着,周嫂子难免心中难受。
阿姀见了,立刻走上去,将她揽在怀里。
“托两位娘子的福,我已觉得好些了,咳咳咳。”萍娘用力地咳了几声,“近日不过是受了风,本就十分劳烦了,岂敢再给你们添乱呢。”
赵卓怀中抱着儿子,另一手腾出来拿着湿布巾,替她擦着额头。
大夫长叹一口气。即便看尽了人间生老病死,可见这沉默悲痛的丈夫,不知世事的小儿,还是忍不住悄悄叫住了阿姀。
“崔掌柜,借一步说话。”
阿姀跟了去,见他神色严肃,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
“您便直说,需要用什么药。”
大夫又是长叹一口气,“崔掌柜,我想您也看得出来。这位娘子先前便身体不好,又劳碌忧心,加之有孕生子消耗身体太多元气,虚不受补啊,怕是油尽灯枯之相,只能吊一日命算一日啦。”
阿姀捏了捏手指。
即便是对赵卓心存芥蒂,但萍娘与稚子何辜。听到“油尽灯枯”这四个字,仍是艰涩难言。
“您尽管开药,这钱我来垫便是。”周嫂子从后面走来,平静地说道,“总归得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吧。”
阿姀看着周嫂子,随之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劳您开药。”
送走了大夫,回身过来,赵卓干脆利落地跪在了阿姀和周嫂子面前。
“两位娘子的救命之恩,赵卓倾尽来世都无以为报!此后任凭娘子们驱使,愿效犬马之劳。”说罢,竟然三叩首以明志。
额头敲击在木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他此刻也不知道拿什么来回报对方救治妻子之恩了,这如同暗夜提灯,雪中送炭一般的际遇,如同再造他的人生。
即便是知道妻子已经难以痊愈,也算值了。
“先不说这个,你先照看好萍娘。”阿姀抱着手臂,“马上便是章掌柜家的喜事了,最近铺中忙,我们若不在,你便看着铺子就成。”
阿姀故意将账本及记录生意往来的册子,放在了案台下头。一些应急的琐碎银两,也堂而皇之地摆在一起。
想要试探一个人诚不诚心,只在这细枝末节上。
“另外,我见你今日忧心忡忡,还有别的解决不了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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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阔地,筹备新建的校场。
巡防营作为恪州城最得力的守兵,向来都是拿军备中最好的东西。
到了作训场地,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远处的小侯爷正最后一次验看划定的范围与图纸,魏虢晖站在瞭望楼上树着旗做标识。
那处一个手势传来,他便要跟着转换方位。
不过这小侯爷,管管常务也就罢了,这构建一事也能不懂装懂,也足以叫人叹为观止。
魏虢晖手撑着腰,站得腰酸背疼,不由念叨几句,“真是的,有什么好巡查的。这还没开始建就天天转悠,开工了还了得?”
他今日原本是要应邀去吃城中章海家的满月酒的,这送给娃娃的小银锁还在怀里揣着,人却远在西郊不得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