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又把两片安眠药送进嘴里,关掉床头灯躺回去。
“超敏感体验”结束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可能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风声消失了,除了钟表秒针的转动,他开始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进入了“疲倦期”——当“超敏感体验”结束后,他总会有这么一段疲倦的。
肺里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传来,他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他是不会轻易睁开眼睛的,他每次失眠,都会挺到实在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的时候,才重新睁眼。
……门被拉开了。一条黑影慢慢走了进来,经过客厅里的木质家具,停留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指肚结着使用刀具留下的茧,轻轻触碰着家具的边角,最后,影子的脚步停留在一张老桌子旁边,他的目光从深陷的眼窝里,射向一根鱼钩。
他的手指碰到了鱼钩最尖利的部分。
……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向敞开门的卧室走去。
微弱的光从窗帘后透进来,笼罩了床上的Will。
Hannibal的眼睛里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光,隐晦,忍让,他好像在期待,同时又在隐忍他所期待的东西,他眼睛里有一撮火,可眼神又极冰冷……他靠近了Will。
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注视着Will。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甜的。
很热,但又发苦。
Will的睫毛在有规律地发抖,他睡着了,但没有熟睡。他丧失了熟睡的能力,这个Will,是坏的。
他比两年前坏得更厉害。
Hannibal的喉结涌动了一下,他知道Will为什么会坏。
——Will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他几乎没有同类,当他意识到他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却拒绝向他的同类Hannibal靠拢。他生活在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那么坏就是一种必然了。
Hannibal眼珠也不转一下地盯着Will。
他现在是闭着眼睛的,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对蓝绿色的眼珠会看穿一切。而当他闭上眼睛,总是很轻易令Hannibal联想到他的死亡——失去呼吸、心跳和气味儿。
Hannibal的眼睑在发抖。
如果人也有所属性,那么在他的认知中,Will应该是他的……
Hannibal用食指轻轻触碰Will的头发……
Will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Hannibal逆光的影子,但是他并不惊讶。这所房子外面有四个FBI特工守卫着,就连鬼魂也飞不进来,而Hannibal,在地下监狱的囚室里,带着镣铐和面罩——他亲手把他送进去的。
但是,“梦见Hannibal”对于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Hannibal的手指还停留在Will的头发上,然后,慢慢滑到了他的脸上,从眼睑到鼻梁,他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又用指肚触碰到他的嘴唇……
“我睡不着。”Will说。
“我知道。”Hannibal的语气像是位慈父。
“我的肺很疼。”
“你需要治疗。”
“被你治疗?”Will的语气有些哀怨,他说话的时候带出了气流通过肺管时的哮喘声。
“被你自己。”
“我不能……”
“让我帮你。”Hannibal把五指梳进他的头发,像在抚摸宠物那样,温柔地理着他的头发。
他问:“你为什么会梦见我?”
“我不知道……”Will垂下睫毛,掩饰住一点慌张。
“你害怕了。”
“我害怕的是你。”
“你为什么怕我?邪恶,残忍,变化无常,还是强壮。”Hannibal说,“弱者通常会在意识中制造保护者,有些人会梦见敌人,不意味着他不相信自己的敌人。”
“我相信你,但只相信我梦里的你。”Will的眼神越来越朦胧。他凝视着Hannibal深陷的眼睛,慢慢地说:“你的平静、理智、神性……还有,你会指引我,指引我慢慢好起来。”
“你会好起来的。”Hannibal的指尖到了Will的手背上,Will的手抖了一下。
“你需要睡眠。”
“即便是睡着了,我的肺也不会停止疼痛。”
“它病了。”
Will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问:“死亡是什么感觉?”
“绵软。”Hannibal说,“慵懒,无力,昏沉,血液以最慢的速度涌动,心跳渐渐变得平静,知觉麻痹,最后享受到疲倦后的沉睡。”
“唔……很有吸引力。”Will笑了。
Hannibal俯下身,Will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国王一般的下巴。
Hannibal凑到他的耳边,闭上眼睛嗅了一下。
“Will,你该洗头发了。”
Will笑出一声咳嗽:“那可能会使我发烧,我一旦发烧就会成为一个麻烦。”
Hannibal用手指挠了挠他鬓角的卷发。寂静持续,很久,Hannibal贴在Will耳边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