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 如果把小丫头们责罚了, 这院子里真是连个动静都没有了,她也失去了一条外面消息的来源, 她本能地抵触这种可能性。
自己的哥哥, 一个彻头彻尾的膏梁纨袴, 挥霍金钱,玩弄女子, 不事生产,不好生读圣贤书,父母亲对他打过骂过罚过,但还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家主来对待。
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也比不过一句“继承宗族,繁衍子庙”来的大。
反观自己呢?仅仅是因为可能会给家族带来不好的名声,便被幽禁于此,虽然家里的名声早就被哥哥败坏的差不多了,但他依旧安然无恙,而她胆敢越雷池一步,就会被规矩、名声绞缠致死。
想到此处,崔宓脸上露出了一个跟她极不相称的嘲讽笑容,这该死的规矩,只限制她的规矩。
她休息的虽然不好,但是梦却越来越多了。她最常做的一个梦,是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不用理男女大防,她讨厌自己的哥哥,经常和陆玉书跟在陆司怀身后,时不时洒下欢笑,像两个小铃铛。
而那个时候的陆司怀,虽然更喜欢独身一个人,但面对她们两个,大部分时候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
对了,那时,陆司怀还会对她们笑呢,但是随着一年大过一年,他就很少再注意到自己了。
她经常思考一个问题,陆司怀对她有没有过一丝感情,她现在已经不敢奢求是爱恋之情,哪怕是疼爱,或者怜惜,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叫他面对她时,有一丝不忍,那自己说不定还有希望。
现在她总是忍不住搜寻回忆中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仅仅是一个碰面,或者一个称呼,只要能佐证她的想法就好。
但是答案如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由此便使得她经常做起了另外一个梦境。梦里,她变成了邱静岁,父母开明,哥哥长进,永远有自己的爱好,面对陆司怀的时候,心态很平和,不会患得患失……更重要的是,陆司怀只特别关照她一个人。
他们相识、相知,互相爱慕,结为连理,举案齐眉,子孙满堂。到双方白发苍苍的时候,陆司怀抱着小孙子在池塘前垂钓,她在一边侍弄着各色花木,一直到光阴耗尽,完满地共度一生,
这个梦真的太美好了,崔宓每次都舍不得醒来。
但是一旦睁开眼,意识回笼,察觉方才的一切美好都是一场黄粱美梦后,她都会忍不住无声痛哭,心也像是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
外头小丫鬟们突然慌乱地出声道:“夫人。”
崔宓摸了摸心口,那里一颗心仍跳动得厉害,她半坐起身,眼睛望着门的方向,不过片刻果然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韩国公夫人几步走到床前,拿手绢给女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不是没有心疼:“可是才睡醒?怎么发汗发的这样厉害。”
丫鬟在一边说:“回夫人,小姐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患了风寒身体懒得动弹,所以还未起身。”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韩国公府人将丫鬟打发走,牵着女儿的手细细看她,越看越生气,“都到这一步了,你竟还没明悟?”
崔宓看着母亲保养的极好的一双手,若是不看脸,其实外人可能都分辨不出哪一双是母亲的,哪一双是她的。养尊处优地过了半辈子,在母亲看来,维持这种尊荣是胜过一切的重要。
她不自觉地出声:“女儿不懂。”
“什么?”
“哥哥做了那么多荒唐事都没事,难道女儿不过是心有所属,就要被父母亲囚禁至死吗?”她红着布满血丝的双目问道。
韩国公夫人一听此言顿时怒不可遏,抬手狠狠扇了女儿一个巴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么多年,我白养你了!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自轻自贱,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是崔宓却连碰都没碰一下,一张脸雪白,眼神却如槁木死灰一般:“我没想死,我只是想嫁给一个我中意的郎君,怎么竟然这样难。”
“大道理已经同你说了千百遍了,即便这些暂且不论,陆世子现在已经定了亲,新妇年后便要过门,你想嫁?人家还不想娶呢!”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崔宓头脑一热,竟然脱口而出道:“不娶,可以纳!”
光看母亲的表情,崔宓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但是话已出口,再收回也晚了,她一面觉得自己在践踏自己的尊严,一面又忍不住顺着方才说出口的话往下畅想。即便是不能做夫妻,能陪在他身边,能时时刻刻见到他,让她不要再如此无望地痴缠幽怨下去也好啊。
韩国公夫人惊怒交加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心寒又心凉,她紧紧抿着嘴,口中说着“好,好”,心中一狠,决心无论如何要斩断女儿的情丝,否则姑娘养到这么大,恐怕真要郁结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