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里放下酒杯,面上慈爱之色慢慢退去,许久,他突然畅快大笑起来,一口饮尽杯中美酒,看向穆无忧眼中尽是欣赏,
“好好好,老夫突然有些羡慕李承志了。”
“以后,他只会羡慕你。”
“老夫等着那一天。”
两人相对饮酒吃菜,推杯换盏,时不时响起傅百里豪爽的声音,气氛正热,傅千户突然敲门。
傅百里皱眉,却还是让他把话说完。
等傅千户耳语完毕,傅百里看向穆无忧露出个促狭的笑,“还在想送你个什么礼物,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来了。”
穆无忧有些疑惑,傅百里却卖了个关子,只是让他返回了之前的牢房,便带着傅千户离开。
穆无忧凝眉沉思,突然,他面色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是你吗?蓉蓉。
许有仪踮着脚走在诏狱之中,带着十万个小心,竭力无视脚下的黏腻感觉,咬着牙一步步往更深更黑处走去。
买通的黑龙卫懒得跟着来,只把钥匙给了赵宇川。
赵宇川谢过后追上许有仪脚步,看着眼前娇弱却坚定的背影,莫名有些佩服,还有一丝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许姑娘跟在我身后吧。”赵宇川快走两步,为许有仪引路。
“多谢,呜。”许有仪捂住自己的嘴,将尖叫封死在口中。
就在刚才,一只肥硕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脚面爬过,织锦的鞋面将小小重重的触感一分不落的传递给脚面,鸡皮疙瘩顺着被踩踏的位置自下而上迅速爬满全身,头发都恨不得倒立起来。
“怎么了?”赵宇川回头。
“没事,时间有限,快走吧。”
赵宇川深深看了眼许有仪,最终只是默默转过身继续引路,举到一半的手臂随意拍打了下衣衫,到嘴边的“我扶你”自然也没说出去。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引着许有仪一步步往更深更黑处前进。
“瑾瑜!”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有仪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在草席上背朝狱栏侧躺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伴着苦笑幽幽响起。
许有仪心痛如绞,她握紧狱栏,恨不得挤进去将穆无忧抱在怀里。
她又唤了一声。
穆无忧终于有了动静。
他蹭的一下坐起来,猛地转过身,面上仍带着不可置信,确定了许有仪就在狱栏外,这才转为狂喜,伸着手扑向许有仪。
起的太急,甚至跌了一跤。
但他毫不在意,飞快撑起身子扑到许有仪面前,隔着狱栏抓紧了她的手,
“蓉蓉,你怎么来了!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许有仪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穆无忧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干净体面,衣冠整齐的,服饰上没有褶皱脏污,便连每一根发丝都整整齐齐梳在发髻里,哪怕刚进李府最狼狈的时候,面上也是干净的。
可现在,他衣服脏乱,皱巴巴卷着,嘴唇干裂,面上一道道脏污遮盖了俊美的颜,发髻歪斜,甚至钻了几根枯黄的稻草。
许有仪竭力压制声音的颤抖,伸手摘下那几根碍事的枯黄,“赵公子带我来的,我不走。”
“赵公子?”穆无忧抬头,“赵兄!”
赵宇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事先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他与穆无忧见礼之后,抬手打开牢门,“只有一刻钟,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干脆利落转身走远了。
许有仪谢过赵宇川,然后穿过牢门径直扑到穆无忧怀里,不等他有所反应,立刻退开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穆无忧任由许有仪打量,甚至配合着转了一圈,等她看完这才将其揽在胸前,“我毕竟有官身,没有证据的话,他们不会随意对我用刑的,蓉蓉不用担心。”
许有仪松了口气,随即又吊起心,“冷君宇有证据,他今日忙着认父,明日说不定就要拷打你了,他亲口说的,要你死。”
穆无忧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许有仪,闻言也只是将她按回胸前,“他说气话呢,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明天就好了。”
“我怎么不担心!你知道孙家吗,全家流放,只是因为傅指挥使的一句话!”
穆无忧当然知道,只是这等阴私交易却没必要让许有仪知道了。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微微侧开脸,让许有仪看到最完美的破碎与坚持,
“圣上是明君,他会为我做主的。”
他要是明君,孙家就不会流放了!
许有仪咬牙,更多的却是心疼。
这朝堂黑暗危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穆无忧这样如玉君子一般的人物,究竟要如何面对这些阴暗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