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匆匆避让开,不曾靠近,也没什么人跟他打招呼。
直到一抹红从殿前出来,远远瞧见他,直直的奔着他行过来。
沈溯瞧见他,脊背便挺的更直了些,似是一把利剑,周身的锋芒都刺出来。
行过来的人身上穿着一套正红的飞鱼服,肩背笔挺,眉目与沈溯有四分相似,却比沈溯瞧着温润多了,似是已看尽人间的一棵树,周身都润着沉稳的姿态。
正是沈溯的父亲,现下的南典府司、北典府司指挥使,他一人掌着两个司,深得圣心。
沈溯之所以能在南典府司横行无忌,也是因为他头顶罩着一个亲爹,户部这十万两白银案,对于沈溯来说,是一个转折点,只要拿上了这个功绩,日后他便能升副指挥使,再然后,他便能紧跟着沈父的步伐,接下南北抚司。
他们二人迎面而立时,沈父神色淡然的打量了一圈沈溯,眉眼中带着几分考量。
沈溯更紧绷了些,他以为他父要问关于案件的事,此案件掺和上了贵妃,圣心难测,他以为沈父要提点他些许。
然后,他便瞧见他亲爹慢悠悠的道了一句:“领子翻下去,偷吃也不藏好,现沈家的眼。”
沈溯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领子。
他的领子分明系好了,未曾乱。
但下一瞬,他便反应过来,是他爹在逗他玩儿,他爹是明知道他昨夜在胡闹,今日特意来嬉他一番。
沈溯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道:“父亲诈我,我明日要向母亲告状。”
说完,他一脸冷淡的站着,好似没有被沈父影响到似得——但仔细瞧,他手臂都紧绷着,手背上的青筋都在乱蹦。
沈父琉璃色的瑞凤眼盯着自家儿子瞧了片刻,缓缓勾唇,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道:“什么姑娘,能瞧上你这么个告状精。”
沈溯咬牙:“她喜爱我的紧!”
恰在此时,有太监来引路,行礼道:“沈千户,这边请——”
第54章 圣上赐婚
随着太监的到来, 沈父与沈溯面上那点温情的、父子之间的调笑气氛瞬间消散,两人面色都沉下来,似是两张随时能拔刀抄家的脸。
父与子, 红与黑, 两张相似的面, 两条相同的路,他们有如出一辙的敏锐与聪慧。
伴君如伴虎, 他们父子二人朝堂沉浮多年,从不会在任何案子上放松警惕。
“劳公公带路。”沈溯向那太监说道。
而沈父这时已转身离开。
领路的小太监笑盈盈的道了一声“是”,转而引着沈溯前行。
——
时年冬,顺德二十二年,大奉间临近新岁, 皇宫的檐下屋脊都挂上了红灯笼,台阶上的新雪扫的干干净净。
皇宫大,檐牙广, 建造恢弘大气,白象牙色的地砖从殿外一路铺到殿前, 地缝整齐, 红墙林立,穿行过宽敞长廊, 便直达太极宫宫殿外。
宫殿高耸,威武庄严,冬日间烧着旺盛的地龙,滚滚热气自敞开的朱色大门间扑出来, 直扑到站在宫殿门口的沈溯的面上。
从殿外往其内看, 只见一片金碧辉煌,处处都是明黄绣龙。
沈溯穿着一身飞鱼服, 在殿外等候片刻后,有穿着窄蓝衣裳的太监迈着静步走来,行到他身前时向前一俯身,恭敬道:“启禀沈千户,圣上唤您进去。”
沈溯应了一声“劳烦公公”,便随着这位来告知的太监一道儿行进了太极殿内。
太极殿内入门行十步,其上有案,顺德帝正穿着一身金色长衫,端坐在案后,一袭半百的发以一根道家木簪束成道鬓,与周身奢华的衣料比起有些不伦不类。
顺德帝弱冠登基,至今二十二年,乃是不惑之年、龙精虎岁,该是励精图治之时,但偏生,坐在案后的帝王眉目间却带着老态,懒慵的靠在椅上,面颊上的皮肉也耷着,皮肉松懈,没有半分锐意,瞧着竟像是个知天命的年岁。
顺德帝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后宫妃嫔极多,但顺德帝子嗣寥寥。
顺德帝早些年还常以药汤滋补,有几次病重,太医院都下了猛药,才将人救回来,身体不好,人便也憔悴,像是根风烛残年的短蜡,蜡泪堆积在脚下,只剩下最后一点蜡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灭了。
再往后,顺德帝便信了道教,日日诵道,不再碰女人,宫中再也没有皇子皇女出生,顺德帝吃道教的长生丹,开始疏于政事,崇信道教,养道人为国师,捐出大笔银钱做道馆,养道童,引发民间信道。
朝野中常有投机取巧之人,以道事来萌求顺德帝的目光,以此汲汲营营,顺德帝老而昏庸,不辩真假,只要合他的心意,他便都能笑而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