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国光!”在这个秋意正浓的傍晚,背负着三天校园劳动的三日月昼终于失去了耐心,走到他的桌前,一把夺过他手底下的摘录笔记,轻轻一跳就坐在了他的桌子上:“你到底想怎样!”
空荡荡的教室里能听到窗外风卷动窗棂上脱胶的防水条发出的呜咽,秒针“滴答滴答”的追逐着分针,昏黄的阳光铺撒而来,填满了房间所有的罅隙,在地砖上画出宽宽窄窄的平行四边形。三日月昼脸上的伤痕还没完全消下去,微微发红,隐隐肿着,面对手冢国光平静,甚至可以说凛冽的面孔,她势如破竹般的气势一下就瘪了下去:“你到底要怎样啦……”
他一言不发的取过她手里的笔记,妥当的收好。三日月昼没有见过比他坐姿更挺拔的人了,就连真田弦一郎都会偶尔抱臂或托腮,但他始终都直着后背,像块没有疤的榆木板子,双手平放在桌前,思考习惯时把笔颠倒过来,用笔头敲两下桌面:“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照片是我拍的,但确实不是我发布的,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者啊。”从坐姿就能看出这是两个脾气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尽管她的腰背是笔直的,肩膀是打开的,可三日月昼不论何时何地都要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姿势:“我做出了善后,也帮你报了仇,当然,我知道既已造成的伤害是不可弥补的,但是你要怎样才不介怀,你告诉我啊,我去做就是了。”
而他回答:“你不必向我道歉。”
“烦死了,又是这句话!”她抬腿踹上他背后的桌子,踩住桌沿,裙角飞起的一瞬间露出了羊毛质地的打底裤,手冢国光耳尖一红,连忙别过脑袋,避闪开目光,好在夕阳的余晖让一切都变得滚烫,刚好能将空气里的局促和暧昧都掩盖。三日月昼的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净,膝盖上还留着不久前磕伤后没淡去的粉红色疤痕,是摄影师都偏爱的身材。手冢国光回想起联合田径赛那日,秋风打起医务室里雪白的窗幔,他握住她的脚踝时冰凉的触感。
两日来,亲手做的便当,美津浓新上市的球鞋,在公告栏里张贴自己亲笔写就的道歉信……所有能为他做的事,她都做了,甚至自荐替他去了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可手冢国光对她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的,虽然和以前也没多少差别,但就是能感受到他目光里沉甸甸的责备,他什么也不说,就等她自己参破,可她情商有限,实在不懂他究竟为哪般。
“你究竟在生什么气啊……”她往后仰着,双手支撑着桌子,耸起了肩膀,似乎没打算得到回应,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肘部的伤刚退成黄褐色,膝盖就添了新伤;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脸上又平白无故多了个印子。手冢国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拎起书包说:“好好休息吧。”
他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嘛……
她躺在篮球场中央,看着头顶上裸露在外的钢铁框架和一溜排灯,身旁丢着扫帚,正打算这样以偷懒的方式结束最后一天的校园劳动,大和佑大就抄着口袋,弯下腰,出现在她放空的视线里了。
“大和前辈?”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坐在她身旁的大和佑大眨了眨眼,心里揣着事,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半拍:“你怎么来了?”
“原本是牧野要来,被我拦住了。”仅仅只是听到“牧野”这个姓氏,三日月昼就已经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牧野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她这张脸,倘若让她知道她好巧不巧伤到了脸,后果有多惨痛是可想而知的。她打了个寒噤,讪讪的笑起来:“谢谢大和前辈。”
他拆开一盒百醇,撕开包装袋,将开口递向她:“手冢今天没来训练,我以为他会来帮你做校园劳动。”
“他?”三日月昼道了谢,衔着巧克力棒狠狠咬了几口,像是在咬碎手冢国光的脑袋一般:“前辈,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对谁这么卑躬屈膝过,他居然得寸进尺,还给我脸色看,真是过分——”
“你知道武居和手冢的事吧。”大和佑大突然陷入了沉默,偌大的篮球场里只浅浅的咀嚼声,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当时手冢才中学一年级,受伤之后就立即去做了检查,谁能想到明明医生说了没有大碍,以后却成为定时炸弹一般的存在呢。而我所能为他做的,就仅仅只是让武居退社而已。”
“世界上所有事里,手冢最厌恶的就是暴力,他深受其害。”三日月昼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大和佑大的提点,她直愣愣的望着前方,目光跨过蒙着灰尘的地磅上白色的划线,看向远端紧闭的大门,连大和佑大起身离开都没能察觉,多日以来纠结的问题终于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屏息凝神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下去:“是这样吗?是这样哦……”沉闷的一声“吱呀”让她游离在外的魂魄回归到了原位,门被自外向内推开了,橙红的夕阳顺着狭窄的缝隙溜进来,又随着闭合而泯灭,逐渐明晰的视线里,手冢国光一尘不染的黑色外套就矗立在她面前,她仰着头,脑袋还有些发懵:“啊,是手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