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州那边的背景是医院的办公室,大概率也还在加班。他的眉眼恹懒垂着,浴着白炽灯的冷光,显得更加深邃漆黑。唯有瞳仁是亮的,牢牢地锁着镜头,审视着她在视频里漏出的每一寸神情。
“谁惹你不高兴?”他一眼识破她拙劣的伪装,轻松得好似不费什么力气。
“哪有,”陈盐立即偏头揉了揉脸,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来的,在黑暗的旮旯角落里,她眼里无声开始起雾,“我其实就是有点累了。”
他抱臂不遗余力地嗤笑 :“得,刚打通的时候,你的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还和我在这犟。”
接电话的时候陈盐这边信号差卡住了,脸也就掠过去那么一秒,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在眼里。
陈盐在凉风里抱着膝盖,终于敞开了话匣子:“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倒水的时候没检查杯子,导致有个获救的女生被烫伤了,现在救援处的医生没空,也找不到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感觉很愧疚。”
“她烫伤的第一时间你做了什么?”
“带她去冲了凉水,让伤口冷却下来。”
“做得很好,就是这样急救的。”谢珩州语气沉稳又温柔,让陈盐先前被指责得上下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可是她的伤看着还是蛮严重的样子,而且她还说疼痛感没有减少,”她继续复述刚刚那个牛仔裤女生和她说过的话,“那个女生是易留疤的体质,之后会不会褪不掉啊。”
“冷水只是暂时镇痛,效果没这么快,有疼痛感也是正常的,这种程度的烫伤大概是在一级,大概要四五个小时左右才会逐步止痛。如果是大面积的,那可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都是正常的恢复速度,不用担心。”
他向她缓缓阐述一个陌生的专业知识领域,陈盐听得认真,逐一在心里记下。
但所有的内容最终都归结到一个难以被攻克的点上:“所以说,被烫伤是不是还是得擦药。”
“嗯,”谢珩州轻挑了下眉,“从医嘱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这样。最好是擦完烫伤膏之后,不要再触碰。”
“可是这里没有药,我刚刚都仔仔细细找过一遍了,”陈盐无奈极了,“真的没有。”
“没有药,有油吗?”谢珩州始终情绪稳定,根据实际情况给出不同的方案,他在外伤处理这块是专业的,陈盐不由自主地被他一步步带着走。
“有,我记得刚刚就看见过,食用油就可以吗?”陈盐举着手机,又重新往物资处奔去,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有了目标方向,跑得格外快。
“可以。”谢珩州低醇的嗓音再次响在她的耳畔,给她的心垒上一块厚实的挡风板。
陈盐重新和物资处的志愿者拿了油和保鲜膜,又匆匆地往回赶。
与此同时,谢珩州那边也有人来问诊,能够见面的那一点短暂时光很快从指缝里溜走。
挂掉电话的前一秒,谢珩州关切地叮嘱道:“陈盐,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
陈盐低低应声,鼻音浓厚。
看着彻底熄灭的屏幕,眼角一直憋的眼泪忽然不争气地啪嗒掉下来。
第64章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陈盐心绪已经恢复平静,眨没了眼里的湿意。
她将手里的油给那个牛仔裤女生被烫伤的地方涂抹上包好, 将谢珩州之前的话和她复述了一遍。
或许是话语里的专业性起了效果, 那个女生神色虽然仍有愤懑, 但是不怎么呼疼了。
陈盐微不可查地松懈一口气。
这里没条件洗澡, 身上的脏污只能够先随便擦一擦。她对着光线检查了胳膊上的过敏处,红点逐渐生出了风团, 开始往脖颈上走。
陈盐拧干纸巾, 将那片地方又仔细捺了一遍。
她将床铺让给了几个年纪一看就很小的妹妹睡,将衣服和被子铺到地上凑合过一晚上。
过敏处还在发痒, 尽管陈盐累得睁不开眼, 但始终留着一根神经,并没有睡熟。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很轻的啜泣声音,几乎就响在耳畔。
陈盐被吵得翻了个身, 被窝里盖着的胳膊直接贴到湿冷的地面,她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忽然清醒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 天已经快亮了。她屏息坐起,房间里的哭声并没有停止, 反而更加清晰了几分。
陈盐在黑暗中逡巡了一圈, 凭着听力锁定了睡在床最里侧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女生。
那个女生不过才十几岁, 还是在上学的年纪, 从救援送过来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别人都在摆弄被雨泡坏的手机, 只有她披着毛毯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晚饭没动过, 谁来也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