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很想师兄出手,可是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不能为了她而勉强你。我想了想,只有我去求皇叔父,让他不要答允温煜的请求,给宁姐姐一个自由。”
经过这几番矛盾,温憬仪如今深知将心事说明白是何等重要,于是认认真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不料宣晟摇头:“你和宁莳只是朋友,婚姻之事上有陛下,下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去开口并不合适。何况温煜心胸狭隘,你阻拦了他的好事,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届时又要生事。”
温憬仪怏怏道:“那怎么办?”
宣晟悠悠道:“我不答应此事,有两桩缘故。第一是宁国公确有意向将她许配温煜,为此事平添难度。因为宁莳年龄渐大,国公府上下都很忧心她的婚事,偏偏跳出来个温煜求娶,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瞌睡遇上了枕头,宁国公自然心动。虽然我不欲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斗争之中,但若是连她的父母都不肯爱惜女儿,我也不必多生事端。”
温憬仪迫不及待问他:“第二是什么?”
“第二,我不想再与温勉沾上分毫关系。温勉是善弄人心之辈,他将宁莳推入火坑,是想借机看看谁会最先忍不住出手相救。那个人,既是庆王的敌人,也会是他最有力的帮手。或者说,他将鱼钩直直放下来,最终想通过你钓到的,也是我。他毕竟只有谋士身份,若无我相助,他的大业尚不知何时能够完成。可他性格高傲自大,与我闹翻之后断不肯低下头相求,所以用此方法借你逼我出手。”
宣晟语带三分厌恶:“就算目的不曾达成,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若能在你我之间添上些矛盾,他也乐得麻烦。”
温憬仪浑身鸡皮疙瘩都止不住地冒出来。
温勉的用意,她只看到了最浅薄的那层,却还是直直踏入陷阱中。
凭他的深沉心机,若登上高位,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也只有师兄与他势均力敌,一眼看穿他的险恶用心,断然拒绝。
不救宁莳,于温憬仪很残忍,可是对宣晟而言,这才是高踞少师宝座的一个政客应有的修养。他可以着力拯救大多数人,却没有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人。
宣晟说完此番话,看向温憬仪,见她虽悚然变色,但听他不肯相救,也没有流露丝毫怨怪,不由会心一笑,道:“但是,我知道她是你的好友,端看这份面子,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温憬仪惊喜地看向他。
“必须彻底解决温煜,永除后顾之忧。”
解决温煜?
温憬仪忐忑道:“师兄,要杀了温煜吗?可是他身边有温勉在,恐怕不容易。”
宣晟淡淡地说道:“温勉其人,我曾与他一起立下过宏愿,知道他的野心。他不忿显圣帝对临清郡王府的打压,自恃才高,目空天下,觉得天下之主的位置除了他无人能坐得,潜伏在温煜身旁也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既然苦心孤诣想让我出手,助他登上最高的位置,我大可以成全他这番夙愿。只是高处的冰寒,恐怕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我自来已经算执念深重之人,从前午夜梦回时,也常常痛恨自己为何就是看不破。可我与他的疯魔相比,又算得上幸运。为了心中的执念,温勉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不防宣晟会主动提起他与温勉一同立下的盟约,温憬仪看向他,只见他眉目深邃,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
她轻声道:“师兄,我曾去妙严寺寻过空寂大师,他把你和妙严大师的往事告诉我了。你是重情义的人,师父师娘被害时,你之所以会一时冲动应下温勉的蛊惑,想来也有他是妙严大师孙儿的缘故吧。”
纵使领教过温憬仪那颗琉璃般剔透澄明的心,此时此刻宣晟也再度诧异于她看事情的透彻。只不过听了关于他与妙严和尚的一些往事,便能洞明他的心思。
他沉默而后苦笑一声,道:“大师傅于我而言,有再造之恩,在我心中的地位不下于师父师娘。云浦供奉的那块无名牌位,便是为祭奠他老人家而设。只可惜,他生前再三叮嘱我,不可将他与我师徒一场之事宣之于口,我连祭奠他也只能以这般粗陋的方式。”
温憬仪好奇地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宣晟毫不犹豫道:“生于富贵繁华而守得清贫孤寂,若论拿得起放得下,这世间无人能及他。昔年显圣帝对他多有忌惮,凭借大师傅的本事,若真要相争,未必会输。他的洒脱磊落处,我多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