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无寂寥地笑笑,而后定定看向温憬仪,道:“你去见温勉了。”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解脱,又隐隐有厌弃。
温憬仪语塞了一瞬,不禁反问:“你派人监视我?上次的事之后,你明明说过不会再让许阙监视我的!”
去妙严寺见温勉之事,温憬仪问心无愧。
她之所以不问,只是顾虑此时双方都心神不宁十分疲惫,可宣晟这话却像是她在撒谎遮掩,而他直接明了地挑破了她的谎言一般。
也因此,她才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可话音方落,她就瞥见宣晟静静地看着她,那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心头骤然烦躁不堪,温憬仪忍无可忍,气怒不已道:“师兄不也有事瞒着我吗?你说温勉锋芒毕露,心术不正,却和暗中他同流合污,这就是你所谓的君子之道?你答应温勉要助他杀尽皇祖父的子子孙孙,那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第80章 病势
尖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寂静, 温憬仪激烈的质问声消失的那一刻,宣晟面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低声喃喃道:“青青,我没有。”
心智坚韧如宣晟, 面对任何危难都不过云淡风轻, 纵然今日生死只在一刹,他也能镇定自若,从未有过如此彷徨和失意的时刻。
话至此处, 无异于撕破了脸面,温憬仪心中何尝不痛, 她反倒冷静下来, 轻声道:“师兄, 你何必瞒着我。”
“你和温勉盟约,起因是师父师娘的枉死,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我纵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却足够理解你的心情;温勉说, 连花谷我遭人算计一事你早早知情却袖手旁观,可我清楚,事实绝非他一面之词;他来找你救宁莳被你拒绝, 你也许自有苦衷。”
她凄婉的声音中满是冰凉:“你我曾经约定, 无话不谈,再无秘密, 我已经将我拥有的、知道的一切尽数交付给你, 而你, 却瞒得我好苦。难道因为我曾利用过你, 在你心里,我就成了个只凭自己喜怒哀乐做事的自私凉薄之人?还是说, 你怕我知道真相后毁了你长久以来的良苦用心,无情地出卖你?!”
“从我做你师妹到如今,整整十四年的时间了,这么久的相处,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足够熟悉,再无隔阂。”温憬仪自嘲一笑,道:“可是今日我才发觉,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师兄,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
她每说一句话,宣晟的面色就苍白一分,最后一句问句从她口中说出时,他面上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只剩惨白。唯有他的瞳仁,依旧是那般漆黑明亮,像一颗在燃烧的星,死死攫住温憬仪的面容不放。
他是那么机敏善辩的人,此刻除了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曾说。
方才充满了灼烧感的空气忽然变得冷却。
他连一句否认都没有。
她猜对了。毕竟她欺骗宣晟在先,他心中岂能不留下芥蒂。
想到方才她还言辞振振接二连三发出质问,何其可笑。
温憬仪的心寸寸冰凉下来,原来痛心到极致,是这般感受,纵然想哭,也只觉眼眶发干发涩,淌不出半滴眼泪。
她不知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羞愧,茫茫然站起身来,失神间打翻了放在桌边的茶盏,热水于瞬间淋湿了她的衣裙。
宣晟下意识伸出手,又僵在半空中。
温憬仪低声道:“对不起,从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仗着你对我的喜欢利用你。你放心,你和温勉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罢,她决然转身离去。
徒留宣晟僵在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于桌面,可惜抓握不住的,又何止是空气。
***
做了一夜浑浑噩噩的梦,温憬仪是被屋外传来的嘈杂喧扰声惊醒的。
“郡主,我们郡主还未起身,您再等等!”
“有什么见不得的!让开!我有急事找她!”
后头那道叱声仿佛来自温沁,温憬仪呆呆地听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时却被剧烈的头痛击中,她不禁扶额倒在榻上,痛苦地低哼出声。
壁青一直在床边守着她,闻声连忙掀起床帘,道:“郡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温憬仪闭目蹙眉,一开口嗓音沙哑:“外头是谁,温沁吗?”
壁青温柔地答她:“是的,长清郡主来了快一刻了,等不及要见您。奴婢见您睡得沉,便没有唤醒您。”
“你让她进来吧。”温憬仪摁住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无力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