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憬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宣晟高大的背影将她笼罩在身后,行动略比素日迟缓,不知是否是受伤的缘故。
她剩下的一半心吊在空中晃啊晃的,反复难定。
待出了房门,许汶许阙同时看向他们,宣晟沉声吩咐道:“你今日也受了伤,先回去休息,换许十一过来值守。”
许汶摇摇头,道:“是属下护卫不力,害得庄主和顾焰陷入险境,属下愧对庄主信任,师父说了,一切交由庄主处置,属下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宣晟蹙眉:“让你休息就去。”
想了想,他又道:“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对方有备而来,杀手和武器精良,目标明确,你无需自责。我的伤势无足轻重,至于顾焰——”
他蓦地陷入沉默,顿了片刻,不再说顾焰,只是低低道:“去吧。”
声音中有明显的疲惫。
温憬仪有些担忧,想了想,她还是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宣晟垂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牵着她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夜色朦朦,骤然猛烈的寒风穿廊扑面而来,温憬仪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贴向宣晟,想从他身上汲取源源温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驱散白日间温勉留在她脑海中的声声句句。
入了房门,温憬仪才注意到这并非正房,而下人已将此处收拾干净,灯明如昼,薰笼与火炕散发出的暖意瞬时将二人包裹。
“师兄,这是?”
宣晟牵着她到榻边落座,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才道:“顾焰重伤不宜挪动,我将他安置在我卧房中。这些日子,我就在此处起居。”
温憬仪如鲠在喉,问他:“顾焰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他有性命之忧吗?”
宣晟沉默了片刻,道:“我已经吩咐许千钧回云浦带庄先生来,或可有一线生机。前提是,顾焰能挺到庄先生来。”
话至最后,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什么?!
温憬仪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宣晟,她唇瓣翕张,又不知要说什么。
“那你呢?伤得重吗?”她艰难地、克制地问出了这句话。
宣晟摇摇头,道:“无碍,不要担心,青青。”
温憬仪缓缓落座,将茶盏拢在手心之中,神思恍惚了片刻,又问道:“师兄,今日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有人行此等狂悖之事,他怎么敢?!”
闻言,宣晟以一种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神看向她。
接收到他的眼神,温憬仪不由怔住。
宣晟的声音已经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今日退朝后,陛下留我有事相谈,待我出宫时,益安说陛下身边的魏内官奉旨出宫去传召顾焰。陛下自下朝后就与我在一处,何曾下过什么旨意。我察觉事情有异,命益安拿我令牌去五城兵马司调人,又当即策马往顾焰府上去。”
他声音中满是疲惫,听来有些喑哑低沉:“半路上遇到纷纷逃窜的百姓,我就知道顾焰必然陷入危险,待我赶到尚德坊时,顾焰已经被刺客挟持。”
“那些人叫嚣着是顾焰断了他们的财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杀了顾焰以泄私愤。”
“啊!”
温憬仪惊呼出声,心念电转间想通了这些刺客为何而来——军马走私案,这件事牵连甚广,上至皇室成员,勋贵人家,下至军马场小吏。顾焰冒死查案,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他们是谁派来的人?!”温憬仪不由紧紧抓住宣晟的胳膊,问道:“魏公公一贯在中极殿服侍,御前之人身家底细都要经过无数次盘查,什么样的人竟能买通他来做内应?!”
宣晟捏了捏眉心,道:“真相尚未可知,但,恐怕和皇室中人脱不开关系。”
这正是温憬仪想说的,两虎相争不下,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有人丧心病狂至此,无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又追问:“你是为何受的伤?他们很厉害吗?”
宣晟不答反问道:“青青,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但那一抹捉摸不定的复杂情绪在其中卷裹,闪烁着不明的光。
方才满心都是担忧,经他一问,温憬仪这才想起来白日间发生的事情。
“没、没什么。”温憬仪犹豫了一瞬,本有许许多多的话想问他,又觉此刻不是合适的时机,最终还是忍耐下来。
闻言,宣晟眼眸中的光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