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内饥饿如一头魔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将他五脏六腑都要吞吃殆尽。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马觉捡起脚边石头,抬手砸额,脑中飞快闪过芳娘和孩子们的笑脸。
石头落地,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昏暗中,明亮的火光刺痛他的眼,官兵厉声高喝:“谁是马觉?”
众人呐呐,有人悄悄伸手指向了掩面痛苦的青年。
马觉心如死灰,却被扔进一间温暖明亮的屋子,上首之人明丽若三月桃花。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不认识本道了。”
马觉喃喃唤:“红…尘道人……”
红尘道人一身天青色袄裙,乌发挽髻,娇媚动人,偏她眉眼间藏有算计,又故作淡然,杂糅在一处,阴郁诡谲似毒蛇。
她扔下一盒药丸给马觉:“收拾一下,改明儿咱们去会会旧人。”
马觉茫然。
直到他在知府的宴席上看见杜知州,方才明了红尘道人的意思。
他们沦落今日,全拜这狗官所赐。
马觉目光怨毒,忽然明俊的青年遥遥往来,马觉慌张低下头去。
知府笑问:“杜大人,怎么了?”他眼神在杜长兰身侧的女子身上暧昧流动,“可是丽娘伺候的不周到。”
丽娘顿时双眸哀哀,面色泣然,柔柔唤:“杜大人……”
杜长兰攥住她递酒的手,俯首嗅闻,双眸却直勾勾的盯着丽娘的眼睛,叫她羞红了面,别过脸去。
杜长兰由衷道:“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很特别。”
浓重的脂粉下,竟然藏有寺庙檀香。
宴上一静,随后传来哄笑,一位属官朝杜长兰敬酒,挤眉弄眼道:“杜大人真有眼光,与洪知府品味如此相似啊哈哈哈。”
杜长兰松开丽娘,正襟危坐:“既是知府新欢,杜某不敢唐突。”
他方才还一副迷恋模样,这会子又义正言辞,前后对比强烈,十足伪君子之象。
洪知府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怀,众人也哄劝杜长兰将丽娘收下。
宴后,洪知府满脸无奈对一位老者道:“先生在宴会上可是亲眼瞧见了,晓得杜知州是何秉性,非是在下不愿牵线搭桥,而是…哎……”他甩袖叹道:“本官也是怕误了千金终身。”
老者神情愠怒,朝洪知府拱手,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得与上京家人说明情况,杜长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非是良配。
马车滚滚行入夜色里,下人回院汇报。
洪知府颔首:“本官知晓了,你退下罢。”
厅内没了外人,心腹这才道:“大人真是好计谋,一石二鸟。”
用一个女人,既在杜长兰身边安插眼线,又断了其他官员招杜长兰为婿的念头。
怪道美人计是千百年用不烂的计谋。
洪知府双手拢袖,仰首得意的哼笑一声,“杜长兰想与京官结亲,做他的春秋大梦。”
次日一封又一封家书传往上京,而杜长兰的信件早已送出,未至午时便送往皇孙府。
虞蕴顶着寒风匆匆归来,刚入严奉若院子就唤道:“老师,老师。”
吱呀一声轻响,笍儿打开屋门笑盈盈唤:“殿下快来,公子给您烤了橘子。”
铁丝网架上,亮澄澄的果皮受热缩紧,整个缩小一圈,颜色愈暗了。
一只修长的手捻过一个橘子,掀开薄薄的果皮,空中顿时飞溅独属于橘子的清香水汽,虞蕴近到跟前,一个弧形饱满的橘瓣递他手中。
严奉若挥退下人,对虞蕴道:“外面天寒,你用些热食缓缓。”
“我年轻,这点寒风不算什么。”虞蕴迫不及待道:“老师,我知道爹那边来信了,快与我瞧瞧。”
严奉若不赞同的睨他一眼,他们早就说好,不论人前还是人后,虞蕴不得再唤杜长兰“爹”。
少年垂眸往嘴里塞了一块橘瓣,埋进严奉若怀里蹭蹭,揉得鬓角碎发凌乱,两眼水汪汪的仰视严奉若,“老师,您烤的橘子真甜,您也尝尝。”
丝丝缕缕的橘子甜香浸入鼻间,严奉若接过橘子吃了,心中叹息:蕴哥儿大了,也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
两人在榻上落座,严奉若从袖中取出书信与他,伴有一个铜色谛听摆件,却非铜非铁,谛听像肃穆,古朴庄严。
虞蕴捧过谛听摆件稀罕了片刻,又急忙忙瞧信去了,杜长兰在信中道他一切都好,将半年来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
他隐去覃州凶险,道自己如何智破伪半仙的阴谋,又如何哄着富商造庙,言语诙谐,字句逗趣,虞蕴飞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不时往嘴里送一块橘子肉,甜意从舌尖一路蔓延至心底。
虞蕴来回看了数遍,都能逐字逐句背下,这才恋恋不舍的将信件交与严奉若,他捧着谛听摆件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