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妃是不要命的人,又没什么政治用处,把她杀了,如了她的愿不说,还要背上一个残暴无德的罪名。圣人又不是杀人狂,想想也就算了。
徐沅虽是风寒,但加上惊惧忧思,拖了半个月,还是时好时坏。王清惠一开始还对着她骂人,到后来见她一直不好,转头就去佛堂里念起经来。
别枝和惊雀都觉着是徐沅心思太重才养不痊愈,日日劝她宽心,徐沅每每听了,都觉着自家冤枉。她是认真在休养,只是病去如抽丝,好得慢罢了。
如此一来,东宫里两个养胎,一个养病,只剩下一个王清惠天天上蹿下跳,除了郑浔那儿去得少,长信殿和常宁殿一天都要见她好几次。
徐沅听说了她的壮举,还劝:“你怎么好意思天天不去阿浔那儿?”
谁知王清惠却并不在意:“我见太子妃跟你更可怜些,不行吗?”
如果说人总要报团和站位,那么王清惠和徐沅是坚定不移站在太子妃这边的。不为别的,就为她们从掖庭就朝夕相处的情分。
一听她强词夺理,徐沅也不强逼她。就这么一日日藉口养病,缩在常宁殿,倒把张娘娘要的南华经一口气抄了两本。一本用的寻常松烟墨和敦煌写经纸,另一本则专用了金银泥配上进贡的瓷青纸。
孟旭除了四月中旬往常宁殿赏了一碗药膳,再没他见问过。两个嬷嬷看徐沅耐得住寂寞,还夸她:“早知道奴婢们就不与昭容说那些浑话!如今一语成谶,倒叫您遭了罪!”
四月底的上京,已渐渐有了暑气,徐沅用了午膳,只披了一件家常的梧枝绿交领纱衫,端坐在书案前临帖。听了嬷嬷自责的话语,她反倒笑得舒缓:“我病着,殿下少来也是有的。若不是嬷嬷们提前与我说了些道理,只怕我还想不开呢。”
前几日还如胶似漆,缠绵缱绻,转了脸就抛之脑后。就是徐沅知道些前因后果,也忍不住对孟旭有些心凉。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而赵德胜则日日看着太子爷暴躁起来,先在朝上弹劾了成王赵王两个人不说,又揪着成王妃娘家兄弟强占良田、强抢民女、奸淫掳掠的事儿不松口。
赵鹤嫣自流产以来,本就是用人参在吊命,知道娘家大哥二哥叫太子抓了小辫子,立时气得又吐了二斤血。
文贵妃一死,孟旭和孟昕更不可能握手言和。好不容易抓着错处,孟旭也效仿自家三弟,逼着圣人把赵家兄弟俩杀了个干净,连肠子都掏出来挂在了城楼上。
就这样,太子也不觉得解气。等了大半个月,才接到杨继业从居庸关发回来的摺子,圣人对着孟旭叹鞑子野蛮,不肯和谈。孟旭却觉着是杨继业公差办得有问题,当着圣人的面就说,要是鞑子不肯和谈,就让杨继业别回来了,两军交战,就让他被千军万马踩死好了!
圣人是个懂得起的人,照着太子的原话给杨继业写了朱批。杨继业在居庸关接了圣人和太子的飞鸽传书,当即抱着文晁然将军哭得死去活来。第二天,就又命人带着国书和圣旨往鞑靼首领在的姚佳城送信儿。
朝上的事儿也算顺心,就不知太子爷这几天怎么火气这么大。赵德胜在一旁伺候着,总觉得孟旭的眼神冷的像刀。
忍不住劝一句:“爷这几日怎了?”
前天为着明月研墨弄脏了纸发了好大的火,今儿又对着赵德胜横挑鼻子竖挑眼。听了赵德胜的问话,心里火气更盛,忍不住扔了太仓笔,顺便摔了一盏别枝令花神杯。
其实赵德胜心里大概有个谱,但又不敢往太子痛处戳,只能旁敲侧击:“今儿内宫的张娘娘派人来请徐娘娘进宫去陪她……”
都能陪张德妃说话,那就是身体大安了。孟旭明知故问:“她身子好了?”
忍了这许多日,只怕连这火都是因为那位。赵德胜顺着竿子爬:“徐娘娘肯静养,倒是好多了。”
有心去看看,又怕惹得后宅鸡飞狗跳。知道她和善,却又忧虑她会多心。想了一会儿,孟旭瘫坐回太师椅上,说:“身子好了就行。”
明明心里想见那位,偏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来。赵德胜急得半死:“前几日,老奴还听底下的崽子们说,徐娘娘这些日子总念一句诗……”
吞吞吐吐的,孟旭更气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念得哪句?你倒是说啊!”
赵德胜一听有戏,连忙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几分惆怅:“徐娘娘念的正是一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句话倒正说到孟旭心里去了,他听了这些奴才的忽悠,当时就觉得徐沅明白他的心。也顾不得什么家宅安宁,站起来就吩咐赵德胜:“她前些日子喜欢团扇,你去找一面好看的,我们去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