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胜一打手势,外间的几个小中人立马噤声,忙着进殿的那个也驻了腿儿。
孟旭自顾自往里走,停在院里一株六月雪前面看了一会儿,神色寂寂,不知在想什么。
冠梨花白,但香味浓郁,太子一向不喜欢香味重的东西,今儿倒奇了怪了。
赵德胜一瞧都月上中天,只得出声催促:“太子爷,徐娘娘只怕在里间呢。”
他不好说出口,来的时候常宁殿都要下钥了,再等一会儿只怕徐昭容就见周公去了。
内间的徐沅都洗漱好了,正由别枝和惊雀用去年存的芙蓉花包烘头发,幸亏惊雀眼尖,望院里一瞟模糊看着个人影。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闭着眼睛的徐沅:“昭容,那院里,好像是太子殿下。”
别枝随着惊雀的视线望出去,虽看不大真切,倒真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太子。
两位嬷嬷已歇下来了,此刻只能徐沅自己拿主意,别枝摇了摇徐沅的肩:“昭容,奴婢看着外面那个也像是那位爷。”
近日风大,内院那树六月雪开得绚烂,估摸是哪个洒扫的宫人与孟旭身形相仿,徐沅按按脑袋:“今儿殿下不会来,他晚间不是给王姐姐赏了一道菜?”
既赏了菜,一般都是侍寝的意思。别枝和惊雀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院里那个身形跟太子却有九分相似了。
“昭容,奴婢瞧着那个怕就是太子殿下。”
惊雀朝别枝点点头,顺带把徐沅的头发攒在头顶,再拿一只赤金松鹤长簪固定住,催促她起身接驾:“您快起来,太子殿下都到门口了。”
说完两个大宫女就恭敬地在门口给孟旭行了礼,徐沅跟在她们后面,望着脸上带着初春风露的孟旭,很有些不知所措。
宫人们紧赶着伺候孟旭在内间落座,又是上茶又是要点心,怕他冷还特意重新点燃了熏笼。
赵德胜替太子解了披风,就着宫灯仔细一瞧,才确定还真破了个洞,嘴里止不住嚷嚷:“这可是坤宁宫娘娘亲手缝的,奴才疏忽了。”
应该是被梨树的枝丫剐蹭到了,徐沅站在太子面前,满含歉意:“想是殿下看六月雪太入神了些,披风刮了也不曾在意。”
孟旭看着忙着缝补的宫人,觉得有些吵闹:“你们且下去吧,本宫与你们昭容单独待会儿。”
寝殿里的人全作鸟兽退散,只剩下炉子里白檀香燃尽之后的青烟在半空中嫋嫋氤氲。
屋子静了下来,孟旭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烦躁。一开始为着王清惠,现在那会儿的气已经疏散了,只有说不出来由的憋闷。
他在这宫里,虽无一日舒心,却也没有似今天这般焦心。
徐沅看出来孟旭肯定是在哪儿吃了不痛快,也不戳破,从碟子里拣了一块苜蓿糕:“殿下尝尝,这个味儿倒爽口。”
孟旭没有接那块糕,只是把徐沅拉到他身侧坐下,说:“晚膳用得多,不想吃这个。”
是晚膳气得饱才对吧,徐沅把糕放进自己嘴里小口小口吃起来:“您真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徐沅吃东西的仪态倒是挺好的,慢条斯理,乐在其中。只不过,孟旭看她这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就要发火:“徐沅你还不来伺候我!在那吃什么破糕!”
徐沅不解太子的意思,反问他一句:“我刚伺候殿下用点心,殿下不是不要吗?”
不要就不知道再劝一下吗?孟旭一脚蹬了靴,盘腿坐在榻上,将头侧到一边,不肯正视徐沅,显然在生闷气。
徐沅跟孟旭相处久了,知道他脾气不算大,只麻烦在心思得靠身边的人自己猜出来。任凭他心里怎么千回百转,也绝不会跟人说个只言片语。
于是徐沅只是从太子身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娓娓道来:“今儿晚膳不是见您给王姐姐赏了菜,因着这个,我就以为您会歇在清凉殿,不是诚心怠慢您。”
太子虽然不是为了徐沅对待他的态度憋闷,但听到她这样温柔的解释,还是缓和了很多,只不肯转身:“不是为着这个,是为你王姐姐糟践我的心意!”
太子对王清惠的态度,或许底下的人看不明白,但徐沅日日从王清惠的口里却能听出一些不寻常来。
听到太子这样倒打一耙,徐沅反而有些替王清惠打抱不平:“您说王姐姐不懂您的心,那您又何曾想过她的心?您总是没来由的对她百般挑剔,多番为难,难道她就不伤心不害怕吗?”
孟旭自诩对王清惠的敲打还算隐秘,却不料连徐沅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转过头来逼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徐沅得了这话,当即松开了抱太子的手,正对上太子那双雷霆之眼:“您不必觉着我时刻都在探听您的心意,难道我日日跟王姐姐在一处,她不明言,我就体察不到她对您的畏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