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贤德,才会以妾妃之苦为苦,才会感妾妃之痛而痛。徐娘娘是帝王心尖尖上的人,她过得不如意,哪怕为了讨圣人的好,前朝后宫也要做出个悲痛欲绝的样子来才行。
既于情于理,皇后都是要跟着徐贤妃受痛的,阿丑自也不是计较这些琐事的人。他真忧虑的,是龙椅上那位。
徐娘娘这回落胎,还牵扯起许多陈年旧病,多半就是好不了。万一圣人要是受不住永失所爱的剜心之痛,那这朝局,可就麻烦了。
边境不稳连带着前朝喧嘶,内宫看着又还要生乱,阿丑策马疾驰,可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他已过了安享太平的年纪,或者说,他自来也没经历过那样的年纪。身为皇室子弟,预备储君,阿丑心中一向无畏无惧。
他倒是能谈笑自若,可皇城里却还有一群浑噩度日的人,那群人早前就经历过一次兵败宫倾,断不能再经第二次血流成河。
杜明看不透二皇子的心思,只能跟着他快马加鞭地赶路,主仆俩行色匆匆,不消一个时辰就进了宫门。
以阿丑今时今日的地位,出行都配有专门的仪仗,但他却懒怠久等,转身吩咐杜明:“你先回宫,叫皇后娘娘安心,我去长春宫走一遭,回去见娘才有话说。”
郑浔不敢自己往长春宫去,多半都是怕触景生情,阿丑这个做儿子的有心孝顺,替她走上一遭,才算尽心。
杜明虽有些恍惚,但他却知二皇子办事自有章法,也不敢再赘述甚,一味只任他调度。
看见杜明还算老实,阿丑就转身往长春宫去。小时候常来常往的地方,如今年纪大些,反倒去得少了。想到徐沅这回小产,自己还不曾亲自探望过,阿丑临近长春门又难免自责。
他一路忐忑,到长春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碰见圣人回了干清宫处理朝务,喜子上南书房还没回来,只有徐贤妃病态羸弱,半靠在榻上,温温柔柔地笑。
徐沅久不见阿丑,心里倒是真的高兴,先叫宫人们上了茶点,而后才问:“你娘前些日子还念叨呢,说你整日在京郊大营不回来,今儿怎么得空了?”
阿丑从没见过这样单弱的徐沅,被一张白狐皮端罩裹住全身,看着竟还比平时瘦削不少。他心生不忍,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硬挤出来一句:“母妃,您受苦了……”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前程要奔,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膝下尽孝。阿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徐沅也不会因为他偶尔的冷淡而吃心,反过来安慰他:“不妨事的,都是小病。”
徐沅连说话声都是有气无力的,阿丑怎么会相信她害的是小病,只不过当着她的面儿,措辞委婉些罢了:“大姐姐昨儿还跟爹请旨,想进宫来瞧瞧您……她,她胎也坐稳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产……母妃,您可得好生保养着。”
好生保养着,许还能抱一抱永嘉公主的头生子。徐沅听懂了阿丑的话,轻轻点头:“我省得,药都按时吃着呢。是我不肯让你姐姐来,她怀着孕,到我这儿来,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阿丑本就如坐针毡,听见徐沅这么说,心里愈发苦涩。沿医用药都未曾耽误,可病却不见好转,便知这回凶多吉少。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后起身行礼:“您好生歇息,我这就走了。”
二皇子如今比皇帝还公务繁忙,徐沅不好强留,临时嘱托他一句:“我就是脸色不好看,其他都没有大碍,你母亲若问起来,别吓唬她。”
阿丑点点头,表示他听见了,这才背过身去,大步流星往外走。
第113章 一百十二、宫徽离恨
阿丑看完徐沅,才回坤宁宫跟亲娘说话。
郑浔本也不是甚要命的病,午后躺了一会儿,身子还更疲乏。一听说阿丑回来了,兴致还好些,第一句话就问他:“你徐母妃可还好?”
阿丑先解了披风,等在榻上坐稳后,才实话实说:“儿子瞧着不大好……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样的推论,郑浔心里是有数的,她只是不想面对。
母子俩沉默片刻,阿丑又甩出一句惊雷之语:“娘,我在军中历练有成,想去边境上试试身手,您看成吗?”
领军打仗,披甲上阵,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郑浔感到些许绝望,拿手撑了太阳穴,无奈道:“随你吧……”
就当内宫所有人都对徐沅的病不抱期待的时候,她却对这人世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恋。
也许是为了孟旭,也许是为了喜子,也许是为了这宫里每一个牵挂她的人,徐沅最终还是熬过了这回的失子之痛,慢慢地,调养回些精元来。
见到徐沅气色好转,孟旭自然头一个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