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儿子,从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什么时候受过缺衣少食这种委屈?阿丑看着三弟殷切的双眼,还是没咬那块米糕,只哄道:“你先吃,二哥再吃。”
喜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爬到郑浔身上,把米糕喂到她嘴边:“母妃吃。”
在这宫里消磨了二十多年,郑浔再怎么自诩漠然,此刻还是忍不住抱着喜子亲了一口:“乖孩子,母妃还不饿,给你娘吃。”
往日徐沅总有些埋怨喜子笨嘴拙舌,可今天看着他捧起一块糕,小跑往自己身前来,她才惊觉自己这个当娘的,也许潜意识里对儿子还是有些求全责备。
这世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父母,又怎么能要求孩子尽善尽美呢。
“娘,吃吗?”
徐沅把儿子抱起来,耐心地跟他讲道理:“现在咱们吃糕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郑母妃和二哥心疼喜子,想留给喜子吃,娘也一样。”
喜子听了就咧开嘴笑,又一溜烟窜到了阿丑身前,示意他摊开手,笑眯眯地说:“二哥,你吃。”
阿丑和喜子这兄弟俩在面相上都跟圣人比较相仿,唯一的不同,就是阿丑生得挺拔清瘦,而喜子,则被徐沅养得白净圆乎。只有单看眉眼轮廓的时候,才能一口咬定是圣人的种。
阿丑虽才六、七岁,可身量却拉长得极快,以至于他和自家三弟对视,还要略略弯腰:“那我就吃一口?”
喜子也不小气,又把米糕往阿丑嘴边送近一点儿,点点头:“都给二哥,喜子早晨吃过了。”
阿丑就轻轻咬了一层米糕的外皮儿下来,嘴里尝着甜味儿,心里好像也觉得没那么苦了,又把喜子抱到榻上,兄弟俩肩并肩坐在一块儿享用那块平平无奇的糕点。
徐沅看着这副兄友弟恭的融洽景象,才明白郑浔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皇家兄弟总免不了明争暗斗,谁也不能免俗,郑浔这个看透世情的人,因为担心来日阿丑和喜子走了圣人与成王的老路,才会说那样直白又毫无根据的话。
而亲娘那句上阵杀敌就不能号令天下,要说阿丑心里没有不满,也没人会信。就像郑浔天生被当作皇后来训练一样,阿丑也是圣人倾尽心力培养的储君候选人,他见了国家满目疮痍,当然会有收拾旧山河的志向。
上阵杀敌,是为了万国来朝,而临朝听政,则是为了四海升平,两者都是实现国家中兴的必由之路,缺一不可。但阿丑仔细想想如今国家一将难求的窘境,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弃文从武,领军打仗。
阿丑想得很明白,若是国家都叫鞑子拿去了,就算当了皇帝,也得跟他爹一样被人当龟儿子揍,并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好好治一治柔然的嚣张嘴脸,把北边儿那群狗东西打得服了软,就算不当皇帝,一样能使天下升平、得后世敬仰,勉勉强强也说得过去。
现在寻思这些,也就是逞口舌之快。圣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万一成王发起疯来,将圣人一脉赶尽杀绝,大伙儿也就不用再操心甚国家大事,安安稳稳去见阎王就行了。
真说起来,圣人跟成王这兄弟俩也是邪门得很,一个当了俘虏,整日里还是不紧不慢地,起居都在文华殿,除了看守的人多了些,跟原来在干清宫一般无二。
而外人看来已经踏平上京的成王,他除了软禁圣人的家眷,剩下的,就是在自己府邸里写字画画,别说杀了圣人,后取而代之,就是东西六宫,都少见他走动。
这事儿弄的,前朝后宫都是一头雾水。皇帝不像皇帝,藩王也不像藩王,除了内宫的娘娘们受尽了惊吓,旁的人,好像也没吃多少苦头。
就连皇后,她明面上被成王关进了王府里一处闲置的楼阁,可实际上,成王妃不仅日日都要与她送饭,还得预备好上等的棉衣、炭火、锦被,就连打发时辰的民间杂谈都准备了不少。
吴字微在成王府里一连住了三、五日,甚至有宾至如归的错觉。
这倒不像是来坐牢的,更像是来享福的。
陈淑宁日日都往这废楼里来,之前进宫请安也与皇后打过照面,再经过最近几日的相处,两个人反而熟悉起来。
今儿正赶着腊八,陈淑宁还特意给皇后也预备了一份儿节礼,一开口就劝她:“娘娘您莫担心,近来宫里一切都好,我们王爷虽然忤逆,但陛下那儿,暂且没有妨碍的。”
皇后也觉得成王是个妙人,一面想造他二哥的反,一面又忌惮北边的鞑子,只要不想亡国,就是杀穿上京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百般忍耐。
这样一想,吴皇后就看着陈淑宁微笑:“今儿是腊八,外头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