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与我在南京的时候,大抵也是你这一生最轻省的岁月。我自然也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只今天看来,终是大梦将醒,一切成空……问你借的那些平凡厮守,如今,就一并还了去罢!”
今夜的成王,甚至连眼角都有些湿润:“你说这话,是个甚意思?”
“和离,或是休妻,王爷给个痛快话吧!”
上回赵家那个,是想离离不掉,这回陈家这个,是想留留不住。孟昕气得青筋暴起,一把掀了被子,汲上鞋就往外走:“你在做梦!本王与你的婚事,乃是先帝赐婚!天家夫妻,怎敢半路离散?”
陈淑宁还在小声嘀咕:“先前那个是怎么死的?依样画葫芦,再来一遭也就是了。”
成王被气得不轻,连话也不说了,套了件寝衣就往上林苑走,步子快得后面的孙福礼拍马都赶不上。
当时既做了那不讲恩义的事情,如今东窗事发,肯定就是后患无穷,孙福礼看着一脸愠色的成王,只能先劝道:“天色已晚,您先歇息才是。”
孟昕也说不清自己对陈淑宁到底是个甚样的感情,他又气又恨,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宫灯,骂道:“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陈家的事,怎么就叫王妃知道始末了!”
陈夫人死都死了,不过是给成王留京找个明目,就是叫成王妃知道真相又能怎样呢?她还敢去金銮殿上闹不成?
孙福礼的心思压根儿不放在这些内宅恩怨上,他又将居庸关的战事提了一嘴:“柔然可汗固然强悍,但奴才怎么觉着,这仗倒打得有些名堂……爷,咱们是不是叫陛下给诓骗了?”
大邶的国力和兵力,成王心里是有数的,居庸关怎么还能打胜仗,成王也觉着可疑:“能跟鞑子碰一碰,二哥这个皇帝当得,也算可以了。”
正因为圣人还有些安定天下的本事,孙福礼才觉得着急:“爷,咱们的事儿要成,总得快刀斩乱麻才是……拖得越久,圣人喘息的空隙就越大,这事儿,可就棘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成王今晚本来就被陈淑宁弄得五内郁结、杀心骤起,此时更不想圣人过得安逸:“你再与鞑子通个气儿,叫他们别磨蹭了,先想法子破了居庸关,而后一路南下,我自率军北上,一同攻城!”
干了谋反这一行,那就是把脑袋拴在棉裤腰上,都只追求孤注一掷,没有谁还会奢望全身而退。
孙福礼也知到时候了,若不趁着圣人虚弱,一击毙命,此后也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之内都再找不到这样好的契机,干就完了!
谋反这个行当,犹豫不决的时候是真犹豫不决,但雷厉风行的时候也是真雷厉风行,自从成王拿定了主意,胡人对于居庸关的攻势就越发凶猛,再不是靠耍小聪明就能应付得了的。
孟旭在干清宫,还没高兴两天呢,庞崇就发来急报,说居庸关失守,当地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扛不住了,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鞑子打架有多猛,大邶所有人都见识过,派兵增援,圣人也想,可他总还得留一部分兵马防着成王饿虎扑食。居庸关那里还能靠人海战术拖一些时日,可皇城要是被成王钻了空子,那才是真的自断心脉。
大臣们自然也能看得懂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对于庞崇的请求,均异口同声地予以反对,理由是,没了一座居庸关,还有函谷关,还有嘉峪关,鞑子要想直取上京,多少有些难度。
于是这群人在文华殿叽喳了一早上,最后也没商量个靠谱的对策来。
第100章 九九、我自怜卿
成王造反的阵仗,并不小。
尽管南京的精锐之师已被圣人悉数翦除,但孟昕这么多年在封地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姑苏邻近两省俱有虎狼之兵,成王一声令下,即刻从鲁西向上京杀来,东出西进,势如破竹。
战争一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圣人倾全国之力也抵不住腹背受敌。柔然在边境上大放厥词,催促大邶皇帝尽快投降,如此便留他一条狗命,如若不然,就赐孟旭五马分尸之刑,辅以这千里江山陪葬。
孟旭连回复柔然的国书都没写好,成王的兵马就趁势攻占了上京,虽然还没有到杀穿皇城的程度,但实际也就一步之遥。
成王一家虽早已下狱,日子却依旧逍遥。他不过受了些轻微的牢狱之苦,数万精兵将万里河山双手奉上,这辈子也没这么得意过。当晚他便问狱卒要了三壶烧酒,喝得不省人事也没哪个敢管他,谁都知道圣人叫自己三弟逼到了绝路,连皇位都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