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养大一个孩子,还盼着他在膝下尽孝,阿丑倒好,一竿子把未来五十年都打上了担惊受怕的印记。徐沅也是当娘的人,要换作喜子这般胡闹,她还真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挺住。
这会儿自然也是唏嘘不已:“我那时就说,阿丑主意大,又聪明,叫圣人与贵妃少些逼迫……现在好了,国难当头,叫这孩子知道了,不闹才怪!”
虽然是稚子胡闹,但别枝却觉得阿丑确是个志在四方的好男儿:“依奴婢看,天下多少男儿,比之二爷都不如呢。他回雍和宫之前,还去了陛下跟前,您猜说了些甚?”
徐沅本来一脸愁容,可听说阿丑一连闹了两处不安生,又强笑出声:“他还能说个甚?想是听到了朝上的风声,求陛下饶了他姐姐,别让圆圆远嫁也就是了。”
可不正是!就凭这一点,惊雀就敬年纪小小的二爷是条汉子:“陛下有文臣武将千千万,各个都逼他卖儿鬻女……唯郑娘娘养的二爷特立独行些,虽顶撞父母,却实在一身肝胆……有这份志气在,干什么不成?”
说到阿丑能干,徐沅也服气,她转头就把喜子从地上抱起来,哄道:“你哥哥胡闹,咱们明儿去瞧瞧他,可好?”
喜子爹娘喊得早,可这孩子总是懒洋洋地,不愿多话,饶是徐沅哄他,他也只轻点两下头,充作敷衍。
徐沅自个儿也是生了孩子才明白,甚叫儿女都是债。郑贵妃生的阿丑,脾气太倔,话又多又密,还皮实爱闹,时常因此讨嫌。反观喜子,他年纪这般小,却极少哭闹,连带着话也不多,好养活是好养活,可总觉得少了点育儿的乐趣。
要是能让两个孩子的脾性调和一下就好了,徐沅时常发出这样的叹息。
这么多年,郑贵妃母子总是吵吵闹闹,没个消停。唯有这回,永嘉公主在凤阳阁听了奴才们咬耳朵,急得提起裙角就要往雍和宫去。
最后还是缀霞死命拦住了不顾一切的嫡公主:“您好好想想!二爷是为着甚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您这样往雍和宫跑,纵然全了您与二爷的姐弟之情,那陛下呢?”
眼看着永嘉公主停了飞奔的脚步,缀霞又适时追加一句:“如今满朝文武,都向陛下进谏,要用您去换天下太平!二爷在干清宫说了那许多不忠不孝的悖逆之语,您这时候往雍和宫跑,是好叫陛下知道,您不想去和亲,不想为国尽忠吗?”
永嘉公主这才真的收了步子,一步一顿地重新坐回榻上,对着缀霞长叹:“我是公主……就是出使和亲,也是命罢了……阿丑再不用为我鸣不平的!”
事情尚无定论,缀霞总还存有幻想:“您也不必自苦,奴婢瞧干清宫的意思,只怕事情还有转机的。陛下对您,还是疼爱的。”
就算圣人有心维护,他也不能为了自己女儿与天下人作对,永嘉公主看得透彻,笑得轻松:“缀霞,自我还小的时候,就明白为人女、为人臣的道理,今天的局势,我并不意外。”
缀霞只拿着锦帕给公主擦眼泪,并未说甚于事无补的废话。
宫里因为二皇子吵着要去从军,又闹了许多笑料出来,唯一的好处,就是众人有了新的话头,又因为对前线军情逐渐麻木,内宫倒比之前还平静几分。
日子再往后过,就得说到居庸关城破那天。胡人骁勇善战,又未在汉军手里一尝败仗的滋味,攻势生猛,打得汉人抱头鼠窜。
眼看着居庸关守不住了,宣府总兵庞崇就带着兵马把汉军驻地一寸寸往南移,等鞑子破城而入,才发现唯余空城一座,别说百姓财货,路上竟连个蚂蚁都瞧不着。
柔然打仗就是为了攻城略池,他不仅要天下归心,更要汉人的金银财宝,奈何汉人太过狡猾,一出空城计,搞得人猝不及防。
只等鞑子的兵马进了居庸关,城门一关,庞崇又带着精锐之师杀了个回马枪,从城墙外射来的,不仅有毒箭,还有火铳、炮弹。鞑子被死死关在居庸关里,没人出得来,亦没人进得去,独坐孤城,除了坐以待毙,别无他法。
这也是汉人头一回从鞑子身上打了胜仗,从总兵庞崇到无名小卒,俱都喜笑颜开,竟比过年还要高兴。既然打赢了仗,居庸关顺理成章又能守个十天半拉月,修整之余,汉军意气风发,还给之前的战术取了个响亮的名号,叫关门打狗。
圣人在干清宫接了前线的奏报,露出了这半年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都顾不上说些甚,先仰天大笑许久。
赵德胜想也知道这是前线打了胜仗,直把圣人往天上捧:“要奴才说,原只觉着陛下您治国理政异于常人,如今再看,竟连行军打仗也如此老道,天下有您,实乃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