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徐贤妃不仅逢凶化吉,还能开枝散叶,一个喜子又生得伶俐可爱,宫里上上下下因为徐贤妃母子不知多得了多少赏赐,人人喜不自胜。
徐沅将手头的贡橘分一半与圣人,自己也不急着入口,光顾着说话:“我出了月子,身上也大安了,您再这样强占长春宫,到底不像话。”
沉湎后宫,不思国事,圣人也知道自个儿办的事不像话。但他却还不想走,搪塞道:“既来之,则安之,我都不急,你急个甚?”
徐沅这个宠妃跋扈的名声,早就被圣人坐到了实处,她也不会在意前朝那群老学究的所思所想。只不过生了喜子,就得为他多考虑一层。
圣人吃软不吃硬,徐沅就选了最四两拨千斤的说法:“大臣们怎么说我,倒无所谓。可喜子还小,难道陛下愿意听外人议论他生母是个贻误朝政的妖妃吗?”
似乎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个令君王神魂颠倒的妃嫔,因为她们神通广大,能让皇帝言听计从以至昏庸无道,于是她们不仅要忍受当世之人的辱骂痛恨,甚至有些还会被写进史书里,遗臭万年。
徐沅既然已经当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红颜祸水,自然也就不再奢求史官那一支笔能写出甚好话。她只担心喜子有她这么一位名声扫地的母妃,将来在朝堂上亦会受文武百官的口诛笔伐。
很显然,圣人想到这个问题也坐直了身子,搁了吃到一半的橘子,转头正色道:“天命之子,谁敢毁谤?”
现在说什么天命所归,还太早了。喜子才刚刚满月,徐沅心里,并没有那么大的期许。
“陛下,您太心急了。阿丑的天资,世所罕见,您就那么有把握喜子会比他二哥强?再说了,因为先帝与太后对陛下兄弟几个厚此薄彼,惹出多少兄弟反目的祸事来?”
旁人若说这话,圣人少不得就要动气。可徐娘娘这样说,圣人却只是盘腿而坐,低头不语。
阿丑是跟端慧太子一样得上天眷顾的人,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心胸又豁达,在学堂里跟着先生读书习字,从来也没听说他钻过牛角尖。下了学,无聊紧了,还能把崔先生在课上说的那些经世济民的大道理,一字不落地给郑贵妃讲出来。
喜子再聪明,难道还能越过阿丑去?
圣人心里再偏爱幼子,他也得承认这个事实。
徐娘娘见自己把圣人说得兴致缺缺,先在心里叹一口气,而后起身从背后揽了圣人的腰,语气轻软地说:“惟愿吾⼉愚且鲁,⽆灾⽆难到公卿。喜子还小,您对他过分偏爱,当心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圣人的话里仍有些不情不愿:“我不过多在你宫里待了几天,值得你想方设法地赶我走吗?”
徐娘娘顺势把圣人搂得更紧,话说得更娓娓动听:“人生百年,陛下与我厮守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圣人总算被哄得高兴些,对徐贤妃说了句实话:“前朝大臣们聒噪得很,我的耳根子一刻也不曾清静,不想回干清宫看他们吹胡子瞪眼。”
约束君王的言行举止,是御史言官的职责所在。何况圣人近些日子以来,的确太过随性而为,前朝对他颇有微词,徐沅见怪不怪,只说:“您智勇双全,不过几个碎嘴的官员,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山人尚且还有几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妙计,孟旭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徐沅可不信他没有应付刁钻大臣的法子。
不过看他愿不愿意出面斡旋罢了。
捧完圣人的臭脚还不算,徐娘娘又把身子挪到圣人正对面,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陛下,您说是吗?”
徐娘娘的容貌还跟原来一样,娇俏动人。
圣人喜笑颜开,甚至轻吻了徐沅的唇,说:“爱妃苦心,朕定不相负。”
徐沅长舒一口气来,乖觉地攀上圣人的肩头,依偎在他怀里幽幽叹息:“这以色事人,可真难啊。”
圣人听了这话,先是若有所思地挑挑眉,而后哈哈大笑:“不难不难,小沅貌美,配我这个色中饿鬼,正正好。”
徐娘娘殷勤,圣人乐意给她几分薄面,翌日一早就搬回了干清宫。
自从徐沅封了妃,还没听大臣们说过她一句好话。这回因为劝谏圣人专心国事,还罕见得了杨继业几句夸奖,冠冕堂皇地说甚贤妃之贤,名副其实。
别枝把杨大人的话传回长春宫时,阿丑刚下学,顺道往长春宫来看刚满月的三弟。
阿丑长到四岁上,学了许多修身齐家的道理,跟他徐母妃说话,竟有了几分大人模样:“前朝的大人们不喜欢您,多半都要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