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民是三朝元老,又刚过五十大寿,老当益壮。他在官场上浮浮沉沉三十几年,门生遍天下,知交盖京华,是实实在在的权臣、近臣、宠臣。
许首辅作为官场老油子,竟然会因为在中秋家宴上贪杯而一醉不醒,就好像乞丐穿着龙袍要饭一样,朝野上下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样的故事。
死了一个许维民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死了,内阁旧派就再也找不到像他那般能统揽全域的主心骨。许维民麾下的缙云也好,应邵也好,资历尚浅又心智不足,且还当不起首辅一职。
若是当今圣上跟先帝一般,是个纵情声色的糊涂虫,那内阁不拘是谁领头,都能应付下来。可恨孟旭又不似他老爹那般好摆弄,旧派一党机关算尽,反倒让以圣人为首的新派势力逐渐控制住了朝堂上的机要位置。
军营里不仅有以一挡十的曹诚,还有文成武就的张季玹。六部的几位尚书更不用说,本就是圣人的家臣。再往上,内阁又任由杨继业和黄政在把持着。
旧派那群人,现下已经叫圣人手下的忠臣良将逼到了死角,这时候许首辅一命呜呼,又叫他们何去何从?
摆在这群老臣子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皈依圣人抑或投靠成王。前者是自投罗网,后者是自取灭亡,总之,前路多艰险,步步皆是错。
而圣人那儿,虽然阴差阳错地要了许维民一条命,但他在干清宫却并没有多少喜上眉梢。把杨继业和黄政提溜到跟前站着,第一句话就是:“许首辅劳苦功高,命运弄人,当真可惜。”
杨继业和黄政都是些聪明得过了分的人,一听圣人的口风,就明白他心里在算计什么。还是杨继业先开口:“陛下放手一搏就是,微臣与黄大人绝无怨言!”
黄政不过四十岁出头就留了胡须,这时候随意捻捻才说:“成王爷人虽远,但未必不知京里的变动,若把那群人逼急了,只怕会蛇鼠一窝,到时候反而难办!”
圣人在龙椅上摇头晃脑:“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些尊奉礼法的儒士,一辈子就讲究个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怎么都不会到谋逆弑君那一步。”
“许大人仙逝,却还留下成千上万的门生旧隶承继衣钵,也算死而无憾了。”
同样在朝为官,谁不希望自己建功立业,自成一家。黄政亦紧随杨继业其后叹道:“如此一来,缙云、应邵那群人,倒不好再动了。”
其实圣人心里,压根儿不怎么想动旧派那些人。死了一个许维民,就能让旧派元气大伤,再不能跟原来一般掣肘皇权,这就够了。
若要将旧派一网打尽,那新派就会顺势而起,杨继业、黄政此时忠心,难保就没有成为下一任集权重臣的那天。孟旭可不想再给自己儿子留一个许维民那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内阁首辅,最好的,就是能让新旧两派分立在权力平衡的天平两端。
谁也不服谁,但谁也干不掉谁,朝局自然就乱不起来。
于是圣人大笔一挥,不仅给半身凉透的许维民极尽追封,许他配享太庙,更没有追讨旧派任何一人的罪责,反而还让许维民最得意的徒弟缙云接替了首辅的位置。
缙云绝处逢生,开始感念起帝王仁心,又自知无能,不住地上摺子要圣人给他配两个从旁辅助的智囊军师。
旧派得了实惠,新派里的杨黄二人则更应该加封,圣人就着缙云的摺子,总算是能把杨继业和黄政也放到内阁辅臣的位子上。
这样的安排,首先满意的就是许维民的门生,自家恩师赢得身后美名,享尽帝王尊崇,这对于他们日后入阁拜相,好处是大大的有。
圣人天天在朝堂上嚷嚷着以“仁孝”治天下,但口号喊得再响亮,也没有这样实实在在布施仁政来得有说服力。连对昔日政敌都能极尽追封之能事,哪个又敢说圣人是凉薄狠心的恶毒之人?
成王以后要再敢污蔑圣人杀父弑君,投敌叛国,也得先掂量掂量天下人肯不肯信。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圣人大胜而归,就愿意到长春宫去找徐贤妃松快松快筋骨。
哪怕圣人自家不提朝政,徐沅却也大概听说了一点儿他的壮举,趴在圣人怀里微微娇喘:“陛下如今,可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呢。”
天底下还没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吹捧,何况徐贤妃恰好又是圣人心爱的那款。孟旭仔细回味这句万夫不当之勇,越想越得意:“倒不知,小沅指的哪方面?”
朝堂上嘛,孟旭自认为受了不少的气,算不得有多勇猛。至于这床上嘛,圣人就又掐了徐娘娘的腰,自夸一句:“要说与小沅云雨巫山,那朕倒是精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