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看徐娘娘出了神,还催她:“娘娘,咱们进去吧,一会儿陛下就过来了。”
徐沅的声音极低:“你瞧王娘娘,她心里舒坦吗?”
惊雀不懂徐贤妃的潜台词,实话实说:“王娘娘,她,她的心又不在内宫……怎么会舒坦?”
也许呢,也许他们真就能这样相伴相依一辈子呢? 徐沅想。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也许,本不应该执着于对错?
徐沅又想。
皇后再怎么跟圣人怄气,还是盛装出席了腊八和除夕夜宴,当着六宫众人的面儿,与圣人两个人互相敬了酒,也说得上你敬我爱。
徐沅见状,长舒了一口气,上面的人还要几分体面,许多事看起来总没有那么离谱。
朝廷从腊月二十五就罢了朝,至少得过了正月十五才会重新开始议政。皇后称病不出,逢年过节这些事情是徐娘娘在管,难免有些心思歹毒的人欺软怕硬,不服管教。
徐贤妃年纪不大,但办起事来却狠有些雷厉风行,遇着那些刁奴,也不与他们理论甚。直接就照着宫规办事,不是打就是罚,弄得底下的人怨声载道,再没人觉着徐娘娘面和心软好拿捏。
但毕竟不是正经的六宫之主,郑浔怕她坏了声誉,两个人坐在一处闲话还劝她:“动静这样大,就不怕惹了坤宁宫的眼?”
正月里,大家的身子骨都懒怠,徐沅靠着雍和宫的引枕,笑得舒心:“管他的,左不过就是这些日子,皇后总不可能当一辈子逃兵……”
这话有些道理,圣人夫妻俩再怄气,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了。毕竟,这嫡子都还没生呢,郑浔偏头想一想,也就释然了:“到底是人家夫妻的事儿,咱们倒不好多嘴。”
“郑姐姐怀了孕,竟连性子都转了?”
往日里总会为了圣人的宠爱拈酸吃醋,心里头真在意的,无非就是圣人偏心谁。如今徐沅再看郑浔,倒觉着这个人的变化着实惊人。
可郑贵妃却只是轻叹一声:“如果不是自小有先帝和太后抚育,我又算个甚?想明白了,心里还好过些。”
这话对,也不对,徐沅轻轻摇头:“陛下对姐姐,总是有几分情意的。”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郑浔如今全副心思只在自家肚皮上,这时候撑了腰,说:“平安生个孩子才是正经,管他那么多。”
说到孩子,徐沅亦有几分意动,难得坐起来,隔着衣裳伸手去摸郑浔的肚皮:“姐姐也算得上有福之人了,总还见着喜信儿,不像我……不缺恩宠,却膝下寂寞。”
要说侍寝,徐沅怎么也能算后宫头一号了,就是这个肚子一直没反应。
郑贵妃看她面色红润,不像身子单薄的模样,跟着奇道:“要不你问张太医要些调理身子的方子吧?往日我在坤宁宫服侍太后,无意中倒听说许多娘娘都会用催孕的药膳。张太医是妇科圣手,想来也无妨。”
这样的法子,徐沅早就想到了,语气更为低沉:“往年都还好,许是岁数大了些,我啊,反倒越来越盼着能有孕。不拘男女,都是好的。”
“你才多大?陛下又宠你,难道还怕没有怀孕生子的那天?不说皇后,你瞧我就知道了,怀得早,却坐不住胎,有什么好的?”
郑浔虽然这样说,但徐沅的心里却还惦记别的事儿:“眼瞧着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等新晋的妃嫔进来了,陛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可怎么办!”
这都是些孩子气的话,郑浔听见了,心里反而泛起一丝酸涩:“小沅,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陛下对你的那份心,除了你自个儿浑然不觉,我们可都看得透透地。”
徐贤妃要想失宠,除非她彻底把圣人的心伤透了,不然哪有外人说话的份儿。孟旭是个什么样的为人,郑浔清楚得很。自己这么些年掏心掏肺地对圣人好,他说不动心就是不动心,连一句好听的谎话都不曾说。
一个徐沅,就不知道得了圣人多少好脾气。
这样的福分,郑浔求了许多年,盼了许多年,却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罢了。
偏眼前这个人,当局者迷得很。
徐沅却仍是笑盈盈地叹气:“不过外头看着光鲜,经不起风吹雨打的。”
别说孟旭是帝王,就他只是个寻常男子,这男女之爱,本就是经不起推敲的。郑浔拉了徐沅的手,宽慰她:“人生百年,不过须臾,又有几件事是历久弥新的?活在当下,就比许多人都强不少。”
徐沅听了,沉思良久。
直到长春宫派了人过来请,说陛下到了,徐沅才神思恍惚地回宫。
正月里头,朝堂上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地方上递上来的摺子也都是溜须拍马的屁话。孟旭想着翻过年来还没有单独见过徐沅,一时来了兴致,带上赵德胜就往长春宫来,不料却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