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奴才天天都在说三姑娘才是真的鲤鱼跃龙门,隐忍多年,还真让她等到了出人头地这一天。眼瞧着的热闹繁华,霁月院的奴才们一朝翻身,却仍不满意。
云雁、云锦当着陈为宁的面儿就敢抱怨:“大夫人说把您记在四夫人名下,偏您是个清高的,竟然还自作主张地回绝了……”
丫头们计较这些虚名,陈为宁却看得透彻:“嫡女就是嫡女,庶女就是庶女,难道张家相看我的时候,我有甚高贵出身?”
张家会跟陈夫人提亲,看中的就是陈为宁这个不上不下的身份。高门庶女,不会眼高于顶,跟家里那几个嫂嫂小姑争来斗去。
武安侯夫妇俩生养了四个儿子,可得圣人看重的,却只有一个张季玹。本就前途无量的一个人,张家也怕娶着一个出身高贵又心高气傲的四少夫人,会怂恿张季玹跟大哥争世子的身份。
陈为宁本来在绣一副仙鹤高升的扇套,这时候也停了针线,说:“赶明儿要往内宫里去,东西都预备好了吗?”
这话又让云雁喜得眼睛都没缝了:“姑娘,上回在香积寺遇着姑爷,他生得倒好……”
你说东边的榔头,她说西边的棒槌。陈为宁叹出一口气,又转脸儿问云锦:“内宫如今推崇简朴,衣裳首饰都素净一点儿。”
云锦想起来大夫人送过来的青莲色秋水芙蓉交领袄,有些犹豫:“徐贤妃娘娘那般得宠,咱们要是穿戴得差了些,会不会很丢脸啊……”
陈为宁继续捋起丝线来,打发丫头们退下:“按我说的预备就行了。”
圣人肯给张季玹脸面,知道陈为宁出身一般,这才要她认宫里的徐贤妃娘娘作姐姐。说来讽刺,徐娘娘是腊月底的生辰,两个人虽是同庚,陈为宁这个痴长两个月的,偏要当妹妹。
总归是头回进内宫,陈为宁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也有些焦灼。徐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谁也拿不准。陈夫人之前又得罪过她,陈为宁还担心会受到牵连。不管是天意弄人,还是圣人刻意为之,既然要认徐娘娘当姐姐,陈为宁也只得照做就是。
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梳洗打扮,云雁、云锦看见陈为宁眼底的青黑骂了好几回娘。
等一切停当了,先去见了陈夫人,她又是好一番嘱咐。陈为宁顶着一脑门儿的官司,乘了马车就往内宫里去。
陈为宁在顺贞门下了马车,顺势就有两个气质出众的宫女喜滋滋地迎上来,说:“我们娘娘恭候陈三姑娘多时了。”
纵然陈为宁心里奇怪,怎么不按照规矩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但既然长春宫派了人来接,陈家这头也就从善如流地先往长春宫去。
等真到了长春宫,一切就都跟陈为宁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本以为徐娘娘会是个艳光四射的绝代佳人,没想到碰了面,却只见着一个娇似芙蕖、淡如绿波的清丽少女。
陈为宁先朝徐贤妃行了礼:“臣女见过徐娘娘,娘娘金安。”
徐沅本来还不知道圣人作甚非要她认个异姓妹妹,如今见了陈为宁,倒先笑出来:“原以为是陛下唬我,没想到你还真有些像我的亲妹子。”
不等陈为宁开口说话,跟徐贤妃并坐的丽人先嚷了出来:“我当是甚呢!偏圣人喜欢故弄玄虚!”
徐娘娘听了那位丽人聒噪,反而笑得愈加温柔:“别枝,先扶三姑娘坐下。惊雀,再拿些茶水点心来。”
陈为宁看着宫人们端上来的七巧点心,才知道内宫娘娘们过得简朴不是弄虚作假。她又起身谢恩:“多谢徐娘娘。”
坐在高位上的徐娘娘似乎还是个贪玩的少女,只顾着招呼陈为宁,说:“宫里不比你们府上,其他的也就罢了,这小石榴煎却是我自家亲手弄的,倒不妨尝一尝。”
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位宫装丽人打断了:“得了吧!你回回弄的东西,味道都怪怪的。”
陈为宁不敢怠慢地端起那盏汉白玉莲瓣杯,一口入腹,强忍着呕吐,笑道:“娘娘蕙质兰心,就连石榴都煎得别有一番风味。”
与徐娘娘并坐的那位娘娘却很不满意陈为宁的说法,亦抿了一口,而后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抱怨道:“小沅,你可别弄这些破玩意了!宫人们比你不知手巧多少倍,你非自己搞!”
坐在主位上的徐娘娘仍不死心,自己托了杯,微抿一口,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昨儿陛下还说好喝来着……”
就连一杯普通的茶水,圣人都愿意哄她说好喝,陈为宁这才明白过来,所谓徐娘娘独得圣心,原来都是真的。
而后长春宫的宫人们就重新给陈为宁上了茶点,但陈为宁的心里却一直在回味刚刚那一口石榴煎,初尝不过酸涩,正经回忆起来,却也是徐娘娘花了心思和精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