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奔波劳碌,能睡一会儿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好梦难眠,叫人恼恨。还不等徐沅睡踏实,惊雀又披了衣裳,小声地叫起:“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徐沅勉强睁眼看看窗外,心道:天才濛濛亮,就又要哭灵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说:“什么时辰了?青天白日也要去哭吗?”
别枝和惊雀一边伺候徐沅更衣洗漱,嘴上也不停:“是,是,重华殿那儿催人来请的……”
屋内话音刚落,徐沅又听见赵德胜在外面打骂奴才的声音,隐隐听着像是“狗东西!爷还没睡,你倒先打上哈欠了”之类的。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孟旭不在重华殿好好睡觉,折腾她干嘛?徐沅心里有怨气:“我都睡下了,你们就不能替我回了那头吗……”
别枝和惊雀也想回绝,可那是圣人啊,叫她们拿什么回。只能硬着头皮跟徐沅嗫嚅:“奴婢们不敢惹圣人动气……”
这一句圣人反倒是提醒了徐沅,可不是嘛,如今的孟旭哪里又是那个好说话的太子殿下。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哪怕穿戴得差不多了,也一样哈欠连天。
困得紧,又疲累,徐沅坐在轿子上都在打盹儿。赵德胜掀开轿帘瞧见徐沅眼底一片青黑,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叫醒了:“徐娘娘!徐娘娘!皇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可得小心些。”
好好地,又生哪门子邪气?徐沅睁开眼睛来,对着赵德胜感激一笑:“圣人这是怎了?”
赵德胜不好说是郑娘娘惹出来的气,含糊说一句:“娘娘冰雪聪明,只说些让爷宽心的话也就是了,有些话,就别提了……”
有些人说了有些话,圣人就动了气。徐沅在心里思索一回,这深更半夜地,孟旭总不可能跟大臣置气,许是哪位娘娘说了些难听的话,犯了圣人的忌讳。
大家都在钟粹宫住着,王清惠跟徐沅是一道回的宫,新后只怕离了先帝灵前,转头又得到坤宁宫侍疾。能惹出圣人气性的,不就一个郑浔?
这两个青梅竹马的人,纵逞些口舌之快,徐沅又能说得上什么话。
郑浔受先帝与太后的恩泽已久,如今碰上先帝客死异乡,太后病重垂危,只怕遇着新帝,也给不了甚好脸色。哪怕只说一两句缅怀先帝太后的话,听在孟旭的耳朵里,也有些影射他弑君夺位、威逼生母的意味在里面。
其实最好的,是两个人都不去论这些前尘往事,一心只顾着眼下。可以郑浔的为人,她只怕心里还惦记着新帝跟她两小无猜,有什么说什么,且反应不过来天下易主这回事。
圣人心里对郑浔是甚想法,徐沅倒不想去理会。
还不等徐沅想出个正经对策,鸾轿就停在了重华门边上。有赵德胜亲自掌灯,徐沅跟着他深深浅浅进殿,一抬眼,就正对上孟旭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圣人清减得倒有些厉害,徐沅在心里想一回,还惦记着要行礼。谁知还不等她福身,孟旭却像往常一样将她拦腰抱起,放到里间的榻上。
看着圣人波澜不惊的侧脸,徐沅吓得不轻,连连推拒:“陛下这是作甚?妾,妾,妾自己能走……”
听到这句话,孟旭的脸色更难看了,甚至眼底都有些灰暗。徐沅叹口气,双手攀上孟旭的肩头,变了话风:“要不,您,再抱妾一会儿?”
孟旭听了这话,反而弯了嘴角:“什么妾不妾的,叫得不伦不类……”
新帝不喜欢一点也不懂他的人,更不喜欢特别懂他的人。徐沅看明白了这一点,跟他相处起来倒也融洽,只说:“您如今是天子了,我本就是您的妾不是……”
这个刚刚上任的天子,却并没有想像中那般花月正春风,反而耷拉着眉眼,有些垂头丧气。跟徐沅说的话,也带着莫名的味道:“小沅,你怎么也这样想……”
这是事实,天下人都会这样想。
徐沅看着圣人瘦削的身形,担心他再这么熬下去,等不到君临天下那天就会中道崩殂。于是委婉地劝道:“阿旭,我有些困,咱们去床上躺一会儿?”
本来孟旭手里还有事儿,下午抽空去看了一眼郑浔,落下不少公务,晚上预备着补回来,徐沅又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连轴转了这些天,就陪陪小沅,也是无妨的吧?孟旭在心里如是肯定自己,而后又抱着徐沅放到床上去。
原来在东宫,这样抱来抱去就算了,孟旭都成了圣人,徐沅总免不了嘀咕他两句:“我自己有腿儿,您这样抱来抱去的,叫人看了成个甚样子?”
也歇不了多久,就又要起来料理丧仪,加上前朝还有一大堆事儿。孟旭连衣裳都懒得脱,身子往里侧着,斜撑了头,望着徐沅:“谁看得见?就算有人看见了,谁又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