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无医,上哪去找好颜色。见王清惠说得太过火,徐沅反而说了一句公道话:“王姐姐忘了子非鱼的道理不成?”
说到底,王清惠没有像郑浔这样对孟旭用过心,她自然活得潇洒恣意,不会为这些情爱之事伤神。可转过头来,徐沅也觉着郑浔的姿态做得太过了些,一个在深宫浸淫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就堪不破这帝王之爱呢?
孟旭他当着自己的姬妾所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再是温文尔雅,再是柔情万种,也改变不了他是皇族后裔的事实。古往今来,有几个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
先帝为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连命都搭上了,宁死也不肯跟天下人服软。徐沅冷眼瞧着,比之先帝,孟旭的政治所图只多不少。
把孟旭这多年的隐忍、憋闷看在眼里,徐沅心里清楚,万不能指望这样一个有雄才大略的男人,究其一生只活在儿女情长里。
孟旭,他注定是一个冷情无心的人。
身为女子,倾慕这样的男儿并没有错,能与他并肩而立亦是幸运,可真要是动了情,却是不该。
这些话太过赤裸,不好直接说出口,徐沅只得让郑浔靠在她肩上,提醒一句:“阿浔,进了内宫,对上先帝的灵位,再不能脱口而出什么圣人了……”
现在的圣人,是原来的太子,原来的圣人,早就成了先帝。郑浔刚才对着赵德胜就称呼错了,可先帝就是先帝,圣人就是圣人,是不容有失的。当今圣上年富力强、志向远大,必不可能落得个客死他乡、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到老皇帝的死,王清惠亦忍不住唏嘘:“先帝一生要强,最后不也是一把灰、一抔土,也不知活个甚趣!”
郑浔刚听说北地噩耗的头两日还很有些不自在,人在清宁宫,心里想的,却是先帝这多年来对她的宠爱。她比之王清惠和徐沅,更多几分物伤其类:“圣……先帝是作茧自缚,与人无尤……”
王清惠和徐沅听了这句话,俱都静默下来。
去往内宫的路,不说郑浔,就是徐沅与王清惠,也走了五六年时光。今儿好不容易等到皇城换了主人,徐沅却并没有想像中畅意。
她掀开轿帘一角,并没有看到想像中的初秋盛景,夺人眼球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碧瓦红墙。徐沅知道,这意味着,顺贞门就要到了。
再想看美不胜收的四时风光,就得往皇城深处寻。
徐沅放下轿帘,由宫人们搀扶着下了马车,还来不及细看这座巍然矗立、高耸入云的内宫,赵德胜又在一旁急吼吼地把人往钟粹宫带。
一座钟粹宫,竟比清宁宫大出了好几倍。徐沅往日进内宫,只是看着高位娘娘的宫殿修得阔绰奢华,不成想连个归置秀女的地方都这般宽阔精致。难怪皇帝的儿子们,都只把眼睛盯在那个高位上,天家富贵,谁不想据为己有。
别枝和惊雀看自家主子愁眉不展,一边为她换上孝服,一边劝慰:“昭容这是怎了?看起来倒不开怀……”
先帝往生,国有大丧,哪个敢嬉皮笑脸。徐沅自己接手了扣腰带的活儿,还不忘提醒两个丫头:“多事之秋,不许在贵人跟前得意忘形。先帝爷在位时,勤政爱民,就是我,也是受了他恩惠的。他为国捐躯,连新帝都痛心疾首,何况你我?”
任凭地方上的摺子堆成了山,内阁大臣们天天吵着要昭告天下,新帝的眼里心里却只看得到干清宫正殿上那一尊棺椁。把紧要的摺子胡乱批一批,大半时候都在为先帝守灵,哭得泪人一般,瘦得风吹就倒。
这般痛不欲生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声新帝至纯至孝,江山后继有人。
新帝都做到这地步了,徐沅自然也会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可不能让新帝的一出好戏穿了帮。想了想,徐沅又忍不住仔细叮嘱一句:“我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对外先不唤原来的封号,就拿徐娘娘先应付着……”
虽说尚未册封,但说起来也是皇帝的嫔妃了,还叫什么昭仪、昭容,没得碍了新帝的眼。
徐沅换好了衣裳,就往先帝的灵位前跪了。干清宫内外乌泱泱一片人,最里面跪着新帝新后,往外数就是皇子皇孙、国公大臣。
先帝自己的宫妃们都只能跪在殿外痛哭流涕,轮着像徐沅她们这样的各府姬妾,更只能缩在一处角落里。
王清惠比徐沅到得早,拉了她跪下就开始耳语:“昭阳殿那位,病又不好了……”
从东宫到顺贞门这一程路都是宫人们拿大理石细细铺就的,赶车的奴才纵有些急性,也不至于这两下里就引发了病症。
徐沅一边拿绢子掩面而泣,一边问:“又是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