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拿着着转了一圈,箭头冲着那婆子指了指,笑道:“这果子颜色多好,挂在那里,我才看得见,不至于射歪了。”
婆子仍不放弃,继续劝:“这果子可是金贵,薛家人说,外头一两银子一个也买不着,不可能这般糟践好东西。”
那少女鹅脂般的圆圆小脸冻得红红的,语气中已染上了几分不爽:“刘妈妈可莫要跟我谈钱,我家缺的东西虽多,银子倒还是有的。再说,既是薛家哥哥送我的,任我是吃了还是射了,他也不能有二话,偏你在这瞎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薛家的妈妈呢。”她那神态娇憨可爱,像极任性的顽童,竟惹得解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丫鬟忙上前,引得解忧与她相见,又行了一礼,道:“三姑娘,这位杜娘子便是昨日同翟家公子一同来府上避雨的。”
解忧微微福了福,身形还未定,便听那三姑娘高兴地笑道:“我知道,昨日他们说翟家公子来府上避雨,随着的有个衣着轻简的小娘子。我原以为是翟家女掌柜,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位貌似天仙的姐姐。”
解忧被她的言语逗笑了,只觉得这位三姑娘言语虽然冒失,却天真娇憨,颇为惹人喜欢。一面悄悄打量她,只见她身量不高,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头上挽着两个天仙髻,中间戴着一顶赤金的璎珞圈,身上披着一件素白色的织锦狐毛斗篷,里头是浅黄色蜀缎暖袍,衬着里头一条百蝶起舞的浅灰色褶裙,虽无耀眼颜色,却挡不住浑身上下洋溢着无穷无尽的青春,让人望之亲切。“三姑娘谬赞了,雨日叨扰,给府上添麻烦了。”
那三姑娘急忙摆手,一面说道:“不麻烦不麻烦,麻烦的才不是你们。”她说着,如一对满月般双眼转了转,又甜甜笑道:“我瞧姐姐生得面善,不知姐姐该如何称呼?”
“姑娘可唤我解忧。”
“好听的名字。我叫王巧人,不对,我最近改了个名,只叫王巧。”那王巧认真地说。
“改了个名?”解忧一脸迷惑,脱口问道。
“可不是嘛,他们自己不要脸,便把我的人字给弄丢了。”王巧灵巧地笑着说,又扬了扬脸挑衅般的看了一眼旁边啰嗦的婆子,话说一半,眼珠转了转,问道,“解忧姐姐,你是翟家人么?”
解忧也不知道她所说的他们是指何人,却觉得其中内情颇不愉快,只摇摇头,道:“我与翟公子只是好友。”
“那你去过汴梁么?”王巧紧接着问。
“去过,我家便在汴梁。”
“这就太好了,那我问你,你们汴梁可有改个名字便可不守孝、父丧当年便出嫁的道理?”王巧一脸认真的模样问道。
她刚说完,那个刘妈妈便慌不迭地打断道:“姑娘慎言,家中之事莫要与外人闲扯,夫人万事都是为了姑娘好。”
王巧只瞥了她一眼,道:“夫人为了谁好,我心里自然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堵我嘴巴。更何况,这是什么规矩,我与客人聊天,竟也轮得到你来插嘴。”
刘妈妈陪着笑道:“老奴跟在夫人身边二十多年了,也是看着三姑娘从一襁褓婴孩长至如今的,便倚老卖老,多说了几句。姑娘要是爱不爱听,老奴总得说这一句,各家有各家的思量,姑娘年幼不懂,胡乱说与外人听,怕是会惹来口舌之祸的。”
王巧扬了扬手中的那把软弓,气得跺脚,上上下下指着刘妈妈呵斥道,“我才说了一句,你便有千万句来说我。端的一副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好心肠的。我却想让旁人都来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时候,我爹爹才走了多久,你一个做下人的就披红挂绿了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王巧的声音又快又响,一句接着一句犹如大耳刮子似的扇在刘妈妈的面上,也引得旁的小丫鬟们掩嘴偷笑。
刘妈妈心中却是不忿,只用眼角偷偷去瞟解忧,嘀咕着说道:“夫人半月前便解了禁忌,姑娘甘愿着素那是一片孝心,却不能要求人人如此。府上如今莫说是吃饭穿衣,昨日翟家公子与这位小娘子来府上避雨,便连丝竹管乐也安排上了,姑娘怎就不说话。”
解忧见她们二人相争,不知怎的竟把自己扯了进去,惊讶无比,未等开口,一旁的王巧便先恼道:“人家上门是客,再怎么款待都不为过。你算什么,又拿自己跟人相比。干脆我现在就去回了母亲ʝʂɠ,让她把你撵出去。”
王巧在那头气急败坏,刘妈妈倒像是早已见惯,满脸的云淡风轻,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解忧暗叹道,这王巧不过是心直口快,性子火爆罢了,论及手段却着实稚嫩得很。若换上个有手段的,又哪里会自降身价,把自己搞进个主仆相争的局面里,丢了自己的面子。这么一想,解忧更不愿做她主仆二人争执的由头,正想寻个借口遁走,却听见外院东南角门传来一阵喧吵声。男声、女声混杂一起,间或有砸瓦凿墙的稀里声,隔着风雨遥遥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