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去看,今日解忧上身穿的是ʝʂɠ一对襟窄袖的袄子,下面配了一条褚色的软烟罗裙,宽大的裙摆曳在地上,袅袅生姿。而漠离则是党项贵妇的打扮,上身是朱红色的羔羊皮长袍,领口和袖口缀着长长的红色流苏,又用一些火狐毛缀在风口上,下面则是更深一色的褚红马裤,此时与解忧的裙子挨靠着,两个颜色异常相近,就像是融成了一片,分辨不出了罗裙与裤。若是这样看两人倒还不觉得,只是这位孟画师承的是宫廷画派一系,设色平铺,人物勾勒得精细,两个人物挨靠得又近,如今半身已画毕,就等给下装上色。大家凑前了一看也就明白,这红的、褐的颜色本就相近,一旦上色完,腰部以下肯定得淹成一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美感了。
孟画师的画技在宫里御画院中也只能算是个中流,可毕竟顶了个皇家画师的名头。在外行走,便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拗直性格,对自己的画作更有一份近乎任性的傲气。此刻见大家已经明白了他的难处,他索性放下画笔,双臂抱胸站在原处吹着胡子。
见他这般模样,旁边众人便跟着出点子,有说反正也只是画,什么颜色还不是画师手中的画笔说了算,给改个颜色不就行了。
这人刚说完,孟画师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瞪圆了眼睛道:“若是画作不尊重眼见之景,而放任手中画笔恣意妄为,那便只配叫作涂鸦,不配为画。”说完这句,孟画师又朝方才说话那人走了一步,继续道,“何况你说让我随便改一个人的衣裙的颜色,那我问你,要改谁的衣裙?又要改成什么颜色?”
那妇人哪里答得上来,连着退了两步,默然无语。漠离急忙出来圆场,笑道,“这也是我的疏忽,大家都想着新年要图个吉利,要穿个红衣裙什么方才喜气,倒没想到颜色都撞一起去了。”漠离说话的声音又清晰又爽利,登时让气氛缓和了不少,眼见着孟画师那气呼呼的胡须都跟着柔顺飘逸了许多,漠离又含着笑问道,“画师在宫中伺候多年,想必类似的情况也遇见过,漠离请教先生,若是这样衣物颜色相淹,该如何处理呢?”
孟画师见漠离位尊而谦和,自然也不好继续摆架子,便拱了拱手,先道了一歉:“说来这也怪我,起笔之前应先提醒贵人。可这两年我这眼睛昏花的厉害,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不过淹色这种情况,也不算什么奇怪。宫里贵人多,稍有不注意便有个撞色、淹色、混色的。处理起来也不麻烦,无非就是让人换条衣裙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漠离的脸上一阵轻松,笑道:“这样便简单了,我去换一身衣服就好。”
漠离说完就要起身,可自有那反应快的虞夫人,在漠离身形移动前便喊了出来:“夫人玩笑了,这撞了衣服,哪里有让位尊者换衣的道理。礼数和规矩都要乱了么?”虞夫人一边说着,眼风却在解忧脸上迅速掠过。
漠离随即笑道:“什么位尊位卑,今日我算是主人,你们都是宾客、贵客,哪有让客人换衣的道理。”
虞夫人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夫人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若今日我与夫人衣衫相撞,而逼得夫人换衫的话,回去我家那位都使必定跟我没完。”她这话一说,便有不少人随即附和,纷纷认为该换衣服的理应是解忧。
这理应二字,在解忧听来倒觉得莫名其妙。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偏深的褚红色,与漠离的朱红色马裤相差甚远。若不是要画人像,若不是这背后又是一树的红梅,是万万不能让人想到撞色上去的。可是提出要一同入画的也不是自己啊?
解忧有些气闷,索性怀了看戏的心情就坐在原地,倒想看看接下来漠离会不会真去换衣服。
孟画师见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话,摇摇头,道:“诸位夫人,别争了,容孟某说一句,这也不是尊卑的问题,也不是主客的问题。大家来看二位的衣着,卫穆夫人上身穿的长袍及膝,与这位娘子的罗裙颜色相淹。夫人即便换了下装也无济于事。除非孟某把这幅画整个儿弃了,从头再来。”
这幅画便画了大半个时辰,若是更衣后从头再来,不知道要何时画完是一回事,光这新年毁画的意头便不甚吉利呀。这么一来,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解忧身上。
解忧见孟画师的说法确实无可挑剔,便起了身,依依福了一福,道:“我去换衫吧,只是今日出门着急,未带多余的衣裙,若是派人回府去取,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
漠离脸上立刻堆笑,道:“哪里能让娘子回去取,若是不嫌弃,我的衣物尽可以借娘子一穿。”说完,也不管解忧再想说什么,扭头吩咐身旁的女使,道,“把今年我新制的那些衣衫都拿出来,由娘子自己挑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