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离愣了愣,思索了一遍其中的关节,继而又问:“这得花多少钱?十个尚结赞的墓也不够。”
“是不够,一百个怕也不够。但这第一步必须得走。”赵匡胤的笑意细腻而温和,缓缓道,“我与翟家掌帐有些交情,他教了我一个法子,翟家、王家、慕容家都是周边的大富大族,都有自己的银庄钱号,若我第一批买地低租推行得顺利,翟家便可放给我第二批钱财,用第二批钱再买地再租出,就会有第三笔钱、第四笔钱进来。天下银钱天下用,只ʝʂɠ要民生能转起来,百姓能休养生息,渭州就什么都会不缺。否则,一味的用武拼强,无异于临泽而渔,池水早就干涸了,哪里还有鱼呢?”
赵匡胤说话的时候,清凉的山风从他的面上轻轻拂过,捋起了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双目,嘴角毫无芥蒂地向上扬起,有一种捕获人心的力量。漠离微微低下头,笑着说:“慎战、休民,玄帅的想法固然很好,但这是太平年间的做法。”
“是,所以我要尽可能地延长陇西的太平年岁,一日算一日,一月算一月,若是能稳上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一切能好上许多。”赵匡胤似笑非笑地说。
“这可不容易。强敌当前,你北面有刘崇,更远的地方有契丹。你连武器都不留,震慑之力又从何而来。”漠离本性自然,但这些年在西进府看过不少利益相争之事,对这军政的规则心里也有些算计。
“强攻死守当然是要靠兵器武力,但说到震慑之力,一把刀斧、几杆长枪可起不了什么大用处,更重要的是靠盟友。”赵匡胤眉目蕴着光凝在漠离身上,唇边扬起一抹动人心魄的自信笑容。
漠离恍然大悟,噗地笑出声来,道:“算盘都打在我身上了。”他既挑明了话题,漠离自然也懂了他的盘算。陇西与西进府若能结盟,从渭水到瓜州的防线将连成一线,形成一道兜住契丹西南方的铁墙。一旦这种局面形成,这个男人便可借此再与西边的高昌结盟,那时,契丹铁蹄再厉害,出兵之前要评估腹背受敌的风险了。同样,对西进府来说,李重中再是蛮横,对西进府有所作为前也要掂量几分自己的斤两。这个事,在她来渭州之前,与府中谋士商议过多次。时至今日,漠离微微笑了笑,嘟着嘴说道:“可与你结盟又有什么好处?你又没有牛马,没有土地,更没有珠宝银钱。”
“是啊,这些微末的好处我都没有。”赵匡胤轻轻摇摇头,敛了笑意,正色道,“但我有大周的万万兵马在身后,来保证我守护盟友的决心。”
“你的决心?”漠离急忙地问道。
赵匡胤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信?”
两个简单的问句中断了所有的猜疑。天际边勾勒出连绵不绝的平凉山,东升的日光如流觞一般轻轻倾落在身上,淡黄色的光芒盈盈流转,朦朦胧胧,将沉默无语的两个人一把拢了进去。漠离抬头看他,阳光洒在他的额头上,将脸上轮廓照得鲜明,一双眼眸黝黑深邃,遥遥不见底。这个的男人,是否是西进王府日夜期盼的盟友?是否又是自己苦苦渴求寻觅的良人呢?漠离并不能确认,但她心中却有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她希望是他,她不顾一切地希望是他。“我信。”漠离沉默了一刻,缓缓说道,“玄帅坦诚,我亦不敢不与你交个底。老西进王是个厉害人物,经营有道,府上兵马,良田,草地、牛马、奴仆,数不胜数。这两年虽有些折损,但日子还算不错。只是怀璧其罪,汗王如今忌惮西进府的势力,对我母子步步紧逼。上个月豁然出兵强行夺走了赫尔海草原,又斥令我需在同辈宗族中择人改嫁。手段下流龌龊,我不愿低头,更怕头一低,从此便再无翻身的机会。如今希望求能寻得一靠山,让我母子有一地可容身。漠离以为,渭州是上策,玄帅亦是良选。若你心中有意,我愿以沙、凉二州为陪嫁,灰马、牛羊各以两千为数,彼此缔百年之好,结万世之盟。”
沙州、凉州乃塞外重镇,若能得此二州,与渭州守望相助,局面自然大好。赵匡胤心头一动,眉尖却微微一挑,又问:“那漠离所求为何?”
“一是护住西进府的平安。西进府不与李重中争汗位,但是我们的,别人也不得轻动。若汗王再有举动,希望盟友必能施以援手。”
赵匡胤点点头,“守望相助,是结盟第一要义。”
“二是西进府择选一批青年,送至渭州,学习帅军领兵之事。”这等小事竟要如此郑重提出,漠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如今西进府人才奇缺,老王爷死后,原先有能力的将领叛的叛,自立的自立,不怕玄帅笑话,如今有能力上阵领兵的,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此次出发前,我选了三十个聪慧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