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的眼眸亮起,沉思了一刻,目光定定地看着漠离,嘴角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是对不义之财的恐惧。每个人既渴望得到墓中的财富,又害怕因为自己盗窃大墓之财,生前享用,死后却遭到同样的结果。所以,遇到任何怪异的事情,便主动生了心魔。”赵匡胤自己说完,又叹了一声,“他们也非初经此道,却仍然这般胆怯,令人失望。”
漠离淡淡笑道:“玄帅既然明白事情缘由,又何必苛责人之常情呢。”
赵匡胤想了想,起身对着漠离做了一揖,说道:“我即使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仍然无从解决这个问题,期望夫人能施以援手。”
冬日的阳光下,赵匡胤立在那里,一身墨色的长袍,更衬得他面色坚毅,气宇超然。漠离心头微微一动,整个人竟如溺水一般陷入这一脉一脉的幽幽梅香中。她的脸颊微微发胀,目光有意避开了赵匡胤的注视,思索了一阵之后,轻缓缓地说:“我明日与玄帅一同去看看罢。”
第二日,是年前最忙碌的时候。赵匡胤将一府上下年前所有需忙碌筹备之事丢给解忧,自己与漠离并骑往平凉山去了。
平凉山本身处高地,是一大片山峦的主峰。左右两侧的山耸立,颇有几分群山苍茫之感。两人清晨出发,进入山间后,山风呼啸,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在山谷里传不了很远。稍作休息后,两人便遇到一条浅浅小溪,因是冬日,溪水几近干涸,沿着河道走了一阵,原本稀细的水流便不见了踪影。漠离跳下马,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沿途挖了些草根。赵匡胤指着前面微微起伏的山脊,告诉她,翻到山的那边,就是刘崇的地盘,这片山林,平日时不时会遇上些巡逻的散兵,好在如今接近除夕,倒是清净了不少。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仍不再策鞭,只拘束各自的马匹缓缓前行。直到近傍晚的时候,翻过一个山头,视线陡然开阔,一片山头迤逦蔓延,山脚下零零散散地扎着数十个帐篷,想必便到了黑衣军的驻地。
武义律这几日一直在此督阵,如今见赵匡胤来了,急忙上前禀告情况。“还是老样子么?”赵匡胤见他身上的衣袍干干净净不沾尘土,便料到这几日并未进展。
“是,”武义律一拱手,脸上颇带几分愧疚神色,“临近新春,将士们更是怠工,生怕再遇上什么秽物,沾了一整年的晦气。昨日训斥了几个怠工的头目,他们丝毫不惧。也没什么理由重罚,更怕罚重了伤了军心。”
武义律一边说,一边带着两人走到一面石碑前。只见这石碑大约三四丈见方,上面附着的泥沙已被人清洗干净,唯有底部绿苔隐隐,全然是岁月侵袭的痕迹。整块碑石由整块大石雕刻而成,顶端是一些祥云的图案,正反两面都刻有一只饿狼撕咬猎物的画面,狼狰狞的表情和齿缝中滴落的鲜血栩栩如生,实在令人生畏。狼画像的下端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蝌蚪一般扭卷在一起的文字,正面背面,甚至石碑的侧面都刻满了。笔画的凹槽里用朱砂裹了鱼胶填充,近两百年的风雨亦未毁损多少。远远看去,便像是用一道道涔血的伤痕一般。
“这便是在墓道中挖出的石碑吧。”漠离盯着那石碑问道。
“正是,”武义律指着碑顶的饿狼,说道,“传闻尚结赞性狡谲、嗜杀人,战场上俘获的俘虏,挑其肥嫩洁白者烹之,成为他一日三次盘中餐。十数年间,吐蕃军所经村落,十室九空。结赞便以饿狼狼头为旗号,这石碑怕便是当年他埋下的。”
漠离靠近了那碑文,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赵匡胤也不催促她,只在一旁说道:“史书上记载,尚结赞有次与回鹘对战,双方将领出阵对峙。尚结赞仗着蛮力,一刀砍下了回鹘将领的头颅。取胜后,他也不急着回阵,拖住那将领的胳膊,又是一刀砍下,大口生啖其肉。这一举动,生生吓破了回鹘军的胆子。也给他赢得了尚阎王的绰号。”
武义律听赵匡胤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也愈发难看了。他苦着脸道:“正是,尚结赞凶暴残忍的传说实在太多,还有说他年老后,与浑羡对峙多年也拿不下陇西。心情不佳,便大肆抢夺出生的婴儿,用以佐酒。也有说尚结赞就是生前造下了太多的命孽,死后怕冤魂索命,才立下了此碑,诅咒每个接近他陵寝ʝʂɠ的人。就连他生前的死敌浑羡都没能逃过,生生陪他葬在了这陵寝里。”武义律说完,偷偷打量了一下赵匡胤的脸色,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地说,“兄弟们也是怕这石碑的诅咒,才不敢前进的。若是能破了此道,这样规模的陵寝,不出三日,便可挖进墓门。”